9 第9章 前夫会寡妇(1 / 1)
她面露诧异,“你不晓得么?你是填房,他二十岁那年娶的头房,嫁进朱家不到一年,疯了,掉进河里淹死了,算命的说少勇命硬,二十八岁前煞气重,克妻,得晾晾,这一晾就晾了七年”
“头妻,是他甘愿迎的?”
“婚姻这事,本来就由父母一手包办,父辈有经验看人准。阿英呀,奶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接人那天,他不肯去迎亲,说新社会不兴包办婚姻,是他爷一巴掌打去的;入祠堂拜见长辈那天,他也是不肯去的,也是他爷一脚踹去的……迎你这房,倒是听话得很,只是待你不够热情”
我了解了个大概。
洗漱好,我拎着笈笈草扎成的扫帚到前院扫落叶,只见少容匆匆走来,哦不,应该叫朱品仙。
我故意逗他,“哪去了?”
“梦游”
“梦里游哪了?”
他不高兴了,黑着脸斥我:“你这女人,问这么多干么,你又不是我的么人”
他走进屋里,我跟进去,继续逗他。
“奶说今日有人来提亲,你想不想见见?”
他整理书的动作顿了一下,“不了,我要去书院,落了两天的课”
这家伙口是心非,吃完早饭,他磨磨蹭蹭地不肯走,不是说身子微恙,就是说“爷你老了,不能干太重的活,我是长子,应该分担些”扛着锄头跟着要上山,还喝斥我跟上。
懒得理你,见我杵着不动,又讪讪地退回来,说“爷,我头还有些痛,还是你一个人去吧”
“不是干活的料,还没干呢,就找借口” 公公摇摇头,从大儿子手里接过锄头,独自走了。
巳时伊始,媒人带着男方来了,是个老实厚道的男人,年纪有些大,由婆婆把关,我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相亲男额头冒汗,反复搓着手,不时地偷眼瞄我,一对我的眼光,又迅速地低下头去,脸红到耳根了。
看得出,他是真心地喜欢苗英。
婆婆问:为啥这么大了还没成亲?媒婆答曰:眼光太高了;问:阿英可能不生育,不介意吧?只要两人感情好,可以抱一个嘛,这年代到处死人,孤儿多的是;问:有田有地没得?他伯父是大地主;有不良嗜好没得?不抽烟不喝酒……
就在婆婆要松口的时候,朱品仙冒到堂前,“我认识这家伙,是个赌棍,把老婆都输掉了,他想讲阿英,一定是想将阿英卖到窖子去”
婆婆一回味,觉出媒婆尽挑些好听话讲,伸手赶人。媒婆弄得个没趣,带人走了。朱品仙把我拽到内屋,“我都没娶妻,你提前嫁人算么回事”
我抬眼光睨他,“刚才那人真是赌棍?娶我是为了要卖我?”
他目光闪烁了一下,“添了些料……他是白榆书院一个扫地的,根本配不上我休掉的女人,你每日送饭,应该认得”
“还真是为人师表,撒谎都不眨眼”
“你要是真熬不住,待我介绍书院的先生给你”
“像你这样假正经的?”我拿眼挑他,“那我宁愿不要”
“你……”他又气得不会说话了,收拾书本出了门。
傍晚时回到家,他把我堵到茅厮,“你这女人,越来越不懂事了,中午做么不送吃的?”
“我又不是你么人”
“你就打算在这我家白吃白住?”
“明天我就把自己嫁出去”
他低头,猛地吻住了我,片刻就把我推开,恼怒地捶脑袋,边退到门口边说:“不行,不行,我们已经井水不犯河水了”脚碰到门槛,被绊倒了,他捡起地上一丈长的树枝,一段折断成两段,两段折断成四段,四段折成八段,折不动了,拳头朝石板上擂去,一下、两下、三下,喃喃自语:“我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不,这不是我,这不是我……我没这么脆弱”
会发脾气是好事,我捧住他伤痕累累的拳头,治疗得从疏导主人格开始,说:“爱我就大胆喊出来呗,别藏着掖着,不然会憋出内伤”
“自恋的女人!”
他站起来,抖了抖长衫,冷冷瞥我一眼,享鼻甩袖走人,只留给我一个疾步的背影。
囧!做心理咨询这块,我真不擅长。
又一天,临到中午,婆婆把我叫到灶房,用饭盒装好饭,叫我送到书院。
“奶,不好吧”我皱眉头,“我跟他离婚了,再来往,别人会说闲话的”
“少勇交待的,说你不送,他中午就饿肚子”
“书院没食堂?”
“有是有,他说大锅饭不好吃”
没法子,我只得拎着三层饭匣上路了,到书院,腿脚快的话两柱香就到了,我步子跨得短,整整走了三柱香,他吃定我会来,早早地在书院门口等,书院进进出出的学生,以成年人居多,有好多是从别的省市慕名而来听朱品仙讲《阳明心学》。
看到他得意的嘴脸,我恨不得自个吃了。
他在凉亭吃,边吃边发出啧嘴的声音。
“快点,我还要赶回去吃中午饭”我催促道。
他撂下筷子,命令的语气,“我吃不完,浪费可耻,你吃剩下的”
“好啊”我拿起只动过一口的菜匣,走到一丛月季花前,将菜倒在根旁,就当是施肥了。
“你这女人,越来越不象话了”他气得发抖。
“我现在不是你的附庸品,没必要对你言听计从”
送饭送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中,他没犯过病,就算打雷下雨,他的次人格也没跑出来,不确定是不是与他经常抬杠,他气了恼了,把积攒的负能量发出来了。
1946年正是动荡的年月,共国与国军打来打去,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经常是今天红军攻下一个县城,明日白军又收复回来,没有战略意义的乡镇,比如野花岭村所属的白牙镇,山上的游击队时不时来骚扰一番。
这日镇上来了一支由国军招安的土匪部队,说要征用书院,不由分说的,把先生学生赶出来。
在回去的路上,朱品仙抱怨:“这赤匪一日不除,百姓就没一天安生的日子过!”
两个人格,一个哈赤,一个愤红,真是够矛盾的。
在全庄与徐庄的一段路,我们碰到了沈蝶,她抱着孩子,戴着垂着白纱的草帽,朝我们走近,撩起白纱,看着男人,娇滴滴地叫了声:“大哥”
朱品仙又给她甩脸色看,“我跟你讲了几多次,莫要乱攀亲戚,你没进过朱家祠堂,算不得朱家人”
“大哥,你好久没来看我们了”她把孩子放到男人眼底,“重八想你了”
“哪来的伢崽?”朱品仙脸色更凝重了,“你既没心为我二弟守贞,还赖在庙里干么子”
“大哥,你误会了,这是我们的伢崽”沈蝶的本地话咬得并不准,眼里汪着深情,丝毫不介意男人的态度,依然笑盈盈的,“小名还是你取的呢”
“休得胡说”他厉声喝斥,“我跟你么都没有,哪来的野种”
他左右看了看,生怕被沈蝶缠上似的,扯着我的胳膊走了。
“大哥——大哥——”后面传来女人的声声呼唤,声音越来越凄然,我莫名的觉得恐惧,仿佛有一个无形的东西在渗入我的后背。
……
一连三日,每到黄昏之时,沈蝶抱着小重八,站在渠道旁的杮子树下,幽怨地看着某个方向,孩子的哭声震荡了整个朱庄。
闲言闲语满天飞。
“哎,你猜那骚包寡妇跟哪个私通生下的杂种?”
“会不会是坑娃,那厮每夜在破庙打转,不定是那寡妇想男人想得疯怔,把满脸麻子当成芝麻饼啃”
“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猜是少勇接过手了,有人看到他们在一起拉扯”
“休得胡说,少勇可是咱庄的大才子,咱庄的骄傲,莫让流言毁了”
“是哩是哩,我也看到少勇勾搭兄弟的女人,坑娃,黑狗,都可以作证”
……
我陪着婆婆到后山砍榨菜,走到板栗树下,刚好听这些流言流绯语,婆婆气得浑身擅抖,觉得没脸见人,快速走回家,我回头望了一眼杮子树下的女人,纤细的身影在流言的中伤下依然屹立不倒。
一回到家,婆婆“扑通”一下跪到公公面前,满脸地慌神,“他爷,你快把扫把星赶走,那窖姐儿朝着这屋顶一直看,一直看,我碜得慌……她再不走,少勇就要完蛋了……二儿子没了,三儿被你赶走了,大儿子要再没了,哪个儿子都指望不上,这是要断香火啊……”
公公的精神力量很强大,朱庄都沸腾了,不利的消息都指向他大儿子,他依然不慌不忙地抽着大烟杆,声音稳沉得如那灵山寺里的大鼎钟,“少勇哩,他么个说法?”
婆婆抹着眼泪,“只晓得看书,我问他,开头还解释,后来就懒得讲了”
公公抽了一口旱烟,吐出烟雾来,“妇人胆,针眼大,成不了大事!自己儿子的品性还不了解?把西施送到他眼前,他都不肖看一眼”
婆婆一想也是,脸色好看了一些,站起来寻手帕,望仙嫂赶紧掏出一块干净方布,一边替主子擦泪一边安慰。
细爷又来说风凉话了,“我说大哥,你还指望着立牌坊告慰少容亡魂呢,大家都等着族长开祠堂哩,把那□□吊到雷公树下抽打,定要她说出那播种的姓朱名谁,世风日下,沉湖规矩不能废,正好拿狗男女杀鸡敬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