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7章 人格分裂(1 / 1)
走到黑葬林那段路,从野花岭方向急急走来一个人影,我赶紧从少容背上跳下来,离婚了还是少招些闲话。人影越来越近,定晴一看,原来是下朱的神婆,收我腹中“鬼胎”那位,她手里搂着草席,里面传出婴儿的啼哭声。
我拦着她问怎么回事,她见是我,倒也给好脸色看,放下草席,打开,一个半岁左右的男婴蹬着小短腿哭得正欢,口唇发紫,脸色发红。
“这伢崽得了瘟疫,他爷托我扔到黑葬林”见我疑惑,神婆说得更详细:“不满三岁的娃得疫病死,阎王是不收的,所以小鬼还会循着味儿找原先那户投胎,为了躲避被病魔缠上,夭折的伢一般会交给神婆处理,用桃木剑刺进心脏,他的灵魂就被订住,过了七七四十九天,便会魂飞魄散”
真是匪夷所思,恐怖的封建迷信!我蹲下来查看,男婴身上长满了红疹,额头发烫,除此外,再别无症状。
“这是麻疹,还有得救”我把小家伙抱起来。
神婆拿鱼泡眼瞪我,“要不要救,是她爷奶的事,你瞎搅和什么,给我”
“不给!”我转过身去,“要不是你宣传迷信,哪个会狠心对待自己的亲骨肉”
“我说你这娃,老是跟老身过不去干嘛,这世间的鬼呀怪呀的,几千年的传说,哪里是我说有就有的”
“反正我不能眼睁睁见你谋害生命,你要执迷不悟,我到县警备队告你”
神婆做贼心虚,说着“好好好,算你有本事,晓得用新衙门吓我”说完,脚步匆勿地走掉,这老太婆,总是来去一阵风,仿佛有捉不完的鬼似的。
“哎,这伢你送回去”我喊住她。
“不管了,老身不能砸自己的台!”
我抱着婴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少容过来撩逗他,说:“小蝶喜欢小孩,要不给我们收养吧”
也只能这样了。
……
沈蝶估到他回来的时间点,正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等,看到少容的身影,开心地跑过来,唤了声“大哥”,然后低着头等着对方骂自己,看到从后面走过来的我,惊诧地问道:“嫂、嫂子,你不是回娘家了吗……咦,这孩子哪里来的?”
我对她投以善意的笑,说:“又被娘家赶出来,现在无家可归。这婴儿是捡的,你要不?”
“这……”她面现犹豫,“我是寡妇,收了会招闲话的,村人会以为是我跟野汉子生的”
少容搂住她的肩膀,“小蝶,这是我的意思,我老是犯病,你平日里挺寂寞的,收养一个娃也好”
沈蝶张大嘴巴看着他,一定是觉得太阳从西边升起了,在白日里从不给她好脸色的男人竟然搂她的香肩,她激动地说:“好,好,我要这个娃,风言风语都不去顾它”
“大嫂现在没地方去,先在咱家落脚”
“好好,什么都听你的”她激动得身体颤抖,脸上闪着动人的光彩,纤纤玉手把玩着男人的手掌,缓缓抬起这只手贴到脸上,喃喃说:“大哥,你不排挤我真好”
少容宠溺地揉她黑色的发,“你又犯眼花了,我不是大哥,是少容”
“不管是大哥还少容,你就是你,白天不给我脸色看,我很开心”
少容不干了,板着脸佯装发怒,“你这个三心二意的女人,老是把我认作大哥,我们两兄弟真有那么像?”
“没有啦,我只是一时激动说了胡话”她幸福地依偎在男人怀里,一起走向那间破庙。
我抱着孩子跟在后面,听着他们这番对话,初步得出结论,沈蝶以为少容死后灵魂附在朱品仙身上。
走着走着,她想到了什么,把男人往前推,摇手叫他先走,把我截停,小声说:“嫂子,你一定很奇怪,我为啥叫大哥少容,为啥我们两人这么要好?”
我装糊涂,“为么?”
“我说出你别怕哈,少容病死后,魂魄舍不得离开我,附到大哥身上”
“所以少容占领了我前夫的身体?”我继续装傻。
“没有啦,不是占领,是借用,大多数时候还是大哥的,少容只是偶尔用一下,一般在晚上”
“怪不得”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们两人眉来眼去的,都不把我这个正房看在眼里”
“没有啦”她不好意思地扭捏了一下,“大嫂,少容以为自己还活着,不知道病死了,你千万别说漏了嘴,不然他接受不了事实的”
没想到这四川小女子还懂得些心理学。
这晚,我住在破庙,小家伙在哭累后睡着了。沈蝶用稻草在地上打了个铺,少容睡在上面,我说不会嫌我碍你们的好事吧,她红着脸悄悄地告诉我,少容那玩意儿穿着裤子行,一脱下裤子就立不起来。
“这样的男人,你也心甘情愿跟着他?”我想间接打探出更多消息。
“讨厌,连你也小看我……少容去了,本来我也随他去了,割腕那晚,没想到他又借体还魂来找我,只要是他的灵魂,不管是哪副皮囊我都认了,不能行房就不行呗,也许是他内心深处过不了那道坎,毕竟大哥有你,我也不能做对不起人的事,就由着他了”
咳、咳,看来这朱品仙是仙品入骨了,人格分裂了也过不了偷腥这一关,面对这风情入骨的尤物,可惜了。
“你跟少容是怎么认识的?”我问。
“在成都认识的,他读大学中文系,喜欢干些附庸风雅的事,有次跟他舅父来一品居,听我作诗弹琴,仰慕我,便找了份拉黄包车的活干,攒了钱邀我游湖……我们一起吟诗作对,一起琴瑟调和,慢慢的,就培养了感情……你想不想听,少容的琴弹得很好的”
“附体后还会弹?”
“嗯,而且越弹越好了”
没道理啊没道理,那朱品仙呆板无趣,压根就没艺术细胞,这种高技术活,再怎么癔想,再怎么暗示,也不能凭空有的。
少容拗不过我们,搬出那架古琴,在后院的池塘边摆开了,他穿的是白色中山装,那套长袍马褂被他嫌弃地塞到旮旯里。后院池塘边,他端坐草地,琴架放在盘着的双腿上,手指在琴弦上行云流水,动听的琴声便倾泄出来。
我听得如痴如醉,心想,待呆子变回呆子,再来逼他弹琴,会如何?
想着赶鸭子上架的囧样,我不由得笑了。
少容的目光怔愣在我脸上,停留了许久,手指依然在琴弦上飞舞,我低下头去,生怕沈蝶误会。
第二天天亮,我被孩子的哭声吵醒,坐起来,沈蝶抱着孩子走来走去哄着,待到哭声小点坐到凳子上喂小家伙温开水。地铺上不见少容的身影,以为他又变回朱品仙回家了,没想到他从后门进来,手里拎着桶,桶里装着活蹦乱跳的鲤鱼。
“中午由我来做红烧鲤鱼,你们谁也别跟我抢”
“你是……”我盯着他的眼睛问,实在吃不定是哪个子人格,一般在一觉后,子人格之间是会切换的。
他点我额头,“么跟小蝶一样犯傻了,我是少容”
“你跟你哥太像了”我只得讪笑。
除了鱼,他还宰了一头黄羊,小蝶说,这黄羊是少容死前从关中引进的品种,没田没地只有靠这个过日子了,他以前在西安也求过学,懂得饲养方法。
羊皮小心翼翼剐下来,少容对我说,过年给小蝶做件皮袄子;羊肉割成一列一列抹了盐挂到罗锅竿上,又对我说,待他梦游了,小蝶馋肉了随时有得吃,村里屠夫婆娘凶,都不卖肉给她。
我脑了里重复出现一个字眼,暖男暖男暖男。
当我看着他发呆的时候,他不经意地撞见,总是报以羞赧的一笑。
他将内脏用盐仔细地清洗,说中午吃大杂烩。他干起活来干净利落,比主人格强,朱品仙在家里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少容的厨艺很好,鱼煎得色香味俱全,大杂烩里加入了八角桂皮花椒,也是有滋有味,平常吃一碗饭的我多吃了一碗。
我摸着圆鼓鼓的脖子,饭后与小蝶唠嗑,厨房里传来锅碗碰撞的声音,我说:“真羡慕你,男人这么体贴”
她也是一脸幸福,说:“其实,他以前没这么细心,可能是魂附在大哥身上,大哥是个成熟稳重的男子,大嫂,大哥这么优秀,以前,你们俩一定也过得很幸福吧”
我撇撇嘴,“呆头鹅一只,不及少容的万分之一”
“是吗”她开始一脸怔愣,接着咧开嘴笑了,大概想到男人对她才是独一无二的,心里免不得欢喜。
收拾好厨房,少容进了一趟林子,偷砍一棵松木来,打掉枝叶支到横梁上,充满歉意地对小蝶说:“这快成危房了,我没本事,不能给你和孩子一个象样的家”
女人依偎在他怀里,“只要你经常来看我,比什么都强”
这个晚上,我被孩子的哭声吵醒,沈蝶与少容都不在床上,我抱起孩子四处唤人,回应我的只有山谷的回声,还有一条黑影一闪而过。他们哪去了?我不敢睡了,睁巴巴地坐着,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才回来,身上鞋子沾着泥巴,脸上带着深深的倦意,我问他们去哪了。
小蝶欲言又止,少容说:“你莫要问,这件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少容来不及换掉脏衣服就睡下了。见我坚持,小蝶告诉我,她们是去牌坊山了,少容刨掉牌坊根基周围的土,用树叶填充,上面再盖些薄土掩饰着。
我大惊失色,这是要整垮牌坊的节奏啊,倒也符合少容的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