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3章 神婆收鬼胎(1 / 1)
吃过早饭,望仙嫂领着神婆来了。
望仙嫂是个寡妇,丈夫早年得瘟疫死,家有一个年迈的婆婆与遗腹子烂萝卜头,不知什么原因,婆孙俩长年住在深山的木屋,隔段时间她会送食物去。
神婆一进门就盯着我的肚子,手指沾了什么液体往眼皮上抹,说“果然是怀了鬼胎,吸收血肉精华成了魔,要是我来迟一步,魔胎就要出世了”
婆婆生怕族人知道,叫望仙嫂关上大门守在门口,谁来都不开门。
丈夫听说我怀了鬼胎,脸色很是耐人寻味。
公公则紧蹙着眉头。
怕神婆搞幺蛾子,我试图解释,“大家别听神婆胡说八道,这世上根本没鬼,我只是太想要孩子了,做梦都想,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所以肚子就一点一点鼓起来了……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是气,真的,只要你们给我一段时间,气会慢慢消的……”
见大家一脸茫,我摇晃着丈夫的胳膊,“你有没有见过这种人,受了精神上的打击,突然就变了哑巴,或眼睛失了明,其实身体什么毛病也没有,就是心理造成的,嗯,有没有见过?”
他摇了摇头,我又揪住婆婆,“奶,你有没这个时候,当你想着不冷的时候,身体就真的就不打哆嗦;当你挑水想着不重的时候,真的就健步如飞,嗯,有没有?”
“有是有”婆婆的表情很是迷惑,“我在生少勇的时候难产,差点就以为头胎熬不过去了,接生婆叫我把生崽当成屙屁,就、屙下来了……可,这跟怀鬼胎有么关系呢?”
“这就是精神的力量呀,人的潜能是无限的,我老是暗示自己:我要怀崽,我要怀崽,我不是不下蛋的母鸡……想得多了,肚子就鼓起来了呀”我认真地说。
她“噗”的一声笑了,劝我:“阿英,不管怎么说,信总比不信好,好不容易把神婆来了,就让她请神上身作法收了,不然真生下魔胎,家里该起祸端了,这个责任我可担不起”
我只得把求救的眼神看着公公,他是东南鄂名儒呢,见识一定不少,“阿爷……”
公公炯炯如神的眼睛看着我,语气铿锵:“就当是安定人心!”
我只得配合。
神婆选后院作法场,桌子上放着一尊小菩萨,也不知是哪路神仙,神婆口中念念有词一会,突然就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抽搐,过一会又站起来了,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男人的神态。
我躺在一张木板上,欲言又止,婆婆捂住我嘴,叮嘱我:“神仙爷爷上身了,你莫再说话,免得惹神不高兴,给你降下小病小灾”
“小鬼,拿命来”神婆拿着乾坤袋对着我肚子,男人的粗嗓子,然后又是念谁也听不懂的咒语。
过了好久见我肚子不消退,改换道具,用柳条一下一下抽打我肚皮。
我从又急又气变得好整以暇,随她抽,反正隔着衣服不疼,我倒要看你怎么收鬼,收不了鬼,看你怎么收场。
神婆仿佛看出我心中所想,口中含了一口酒精,点火朝我身上喷,火舌长长的,在我周围窜来窜去,我几番担心身上衣物会燃起来,要说,这神婆还是有点真材实料的,她请神上身并没把自己骗进去,只是在演戏,她想用恐惧来逼走我身上的“鬼”。
不能让神婆得逞,我紧握拳头故作镇定,只是额头上泌出一层汗水出卖了我,侧过脑袋,撞见丈夫冰冷的目光,怕是巴不得我死吧,心里憋了一股怒火。
“这小鬼果然要成魔了”见我还不怕,神婆又换了一出,她从道具箱里取出降魔杵来,双手握住,双目狰狞,朝我肚皮上刺将过来,嘴中喊着“神阙破,小鬼出”
“啊”我闭着眼睛尖叫,在剑尖抵达我肚皮的那一刻,只听“噗”的一声,一串长长的放气声,我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只见神婆拿出乾坤袋,装模作样的收“鬼”,然后袋口迅速扎起来,袋子是鼓的。
婆婆笑咪咪地捧上一串铜钱。
大家以为“鬼”从肚脐眼出来的,只有我知道,我放的是屁,过了一会,我闻到了臭味,大家伙也闻到了,婆婆朝茅厮的方向喊道:望仙,么进茅厮又忘了关门。
我飞一般拐个弯钻进茅厮,跺着脚说,丢脸死了,丢脸死了。
最可气的是,让装神弄鬼的神婆得了逞去,以后还怎么让人相信我的话,与鬼有一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猫在茅厮不好意思出去,那一串长长的放屁声着实让我难堪,看着蛆爬来爬去,也是碜得慌。过了一会,婆婆过来催我,“阿英,大仙说怕晒谷场那只狗,叫你送送她”
“阿奶,我肚子疼,你送吧”
“她指定一定要你送,可能是有么事要交待”
我只得出来,公公老公都不在屋,估计是被婆婆怕我尴尬,打发走了。
一路上神婆想跟我套近乎,我沉着脸不理人,走过小溪上的拱桥,神婆说出真正的目的,“我看你有些巫术的潜质,想不想做我徒弟?”
我冷笑:“拜师费怕要不少吧”
她连忙摆手,“分文不收,我之前养的那些乩童,不是没得天份,就是精神错乱,都不是吃这碗饭的。我手把手教你,这行做得好,有大把的钱赚,到时候莫忘了孝敬我老婆子便行”
“我对装神弄鬼没兴趣!”
转身走掉,背后传来她的叹息声“这棵好苗子,可惜了”
……
这是个稻谷满穗豆子干荚的时节,回到家,跟着婆婆学裁布,吃过午饭,公公说要上县城一趟,县长请他给新衙门牌匾题字。
婆婆对我说,得趁着好日头将黄豆打了,看天边的黑云明儿个不定下雨,婆婆肩挑皮篼,我拿着鎌刀与绳子苦脸跟着,上了大风坳开始割黄豆,一个时辰下来,手被鎌刀柄磨出了血泡,脸被晒得生疼生疼的,腰酸得直都直不起来。
最磨人的是大风,空气都卯足了劲往风坳口钻,这里所有的庄稼都是向一边倒的,黄沙刮过来,眼睛睁都不敢睁。
面朝黄土背朝天,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寻思着得在这个年代找份正经的工作做,神婆这份工虽适合我,利用催眠术行骗太有失职业道德,上县城或镇上开家催眠诊所?苗英,你想多了。
豆杆割了一茬又一茬,婆婆把豆茬塞进竹篼,挑回,在晒箕上铺开打荚,后面的由我割,干到黄昏收工,回到家已是腰酸背疼,望仙嫂已煮好了饭。
望仙嫂在这个家的任务是养猪洗衣做饭,农忙的时候帮着抢收成。
其实这些家务活,家里的女主人可以做,我和弟媳翠和没有孩子,闲着呢。婆婆说,望仙没男人,祖上是佃农又没留下田地,雇她也是间接地帮她,不然她只能带着婆婆与儿子讨米去了。
公公规定子孙不得出外从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婆婆从娘家借了一笔钱,从江西贑州买来三台西洋造的缝纫机与锁边机,裁剪、缝合、锁边,一年收入下来,比那些光是种田种地的农民强多了。
公公依葫芦画样,又从县里进了一台打谷机,那机器转动时轰隆隆的声音很是吵人,他却乐呵得像小孩一样,不用出外也能丰厚家底,何乐而不为呢。每到秋收季节,一担一担的稻谷送过来,他忙得像陀螺一样从不喊累,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
傍晚,老公从书院回来,一家人围着桌子喝粥水,望仙嫂端着碗到灶房吃,婆婆说“孩子他爷不在,不用避讳”硬把她拽到饭桌旁坐下,将最稠最黄的一碗粥推给她,她感动得眼泪汪汪的,说这辈子愿做牛做马报答……
婆婆碗空,她飞了抢的去盛,真是个又善良又纯粹的小脚女人。
吃完饭,收拾了一阵,老公进睡房看书,我则到后院活动身子,扭扭腰呀伸展伸展手臂,乡下睡得早,我可不想肚子还没消失就早早上床,又扭轱辘柄从深井中打了一桶水,提到水缸边倒下,累得汗水淋漓。
干完回房,只见男人坐在床沿看着我,已经脱了长袍,穿着白色的亵衣亵裤,“洗脚水呢”
我一怔,记起自己每晚都给男人打水搓脚,想起被神婆欺负时他的无动于衷,我有些冒火,“有手有脚,自己不会打呀”然后走到灶房自顾自打水洗脸洗脚,空着手回到睡屋,得意地朝他仰下巴,毫不羞怯地在他面前脱掉花褂长裤,钻到被筒里睡觉。
他是个不懂得发泄情绪的男人,只是恼怒地看我一眼,走了出去,待他再走进来,他的被筒已经被我扔到书桌了。
颀长的身影站在床边,双目怒瞪着躺在床上的我,不懂怎么发泄,掀被子或把我拽下床,我鲤鱼打挺坐起来,直视他的眼睛,眸子充满挑衅,他眉头锁起,深邃的眼睛充满了矛盾,所有的愤怒只凝结成一句话,“我们……离婚吧”
我一怔,以为接下来会讽刺我,或责怪我跟鬼有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