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这是她的命(1 / 1)
贵人|李宜撑身坐直,拣衣衫拭秽液。赤身裸体下榻来,声音很轻。
“李宜不曾哭。”
字字有力
“不,曾,哭。”
握拳往绍卫身边行,很缓,很缓
“妾当初唤醒她时,同她说了四个字,叫昏君得诛。妾说,她到头来,也说不出这大逆不道的四个字。”
敬媛|李栖瞪。
“胡说什么呢!”
“李宜,我不认了。”呵笑。
“别想陪我一起死,就胡诹乱编,什么疯话,陛下若信了你才怪。”
绍卫理襟自若,随手一拢。
“既让你睡在舒雅,这些熟话,自不必再说了,不新鲜。”
笑了笑,“苟且偷生,着实快活。踏出门槛,召人。宫禁已过,都不必出这个门了。”
“封门,各有杯酒叙旧。”
敬媛|李栖
呐。
动了动手,还被束缚。“帮我松绑。早上要寻你讨酒,晚上了,酒也来了。”看人。“傻不傻?”
贵人|李宜喉头轻滚。
“到底最后才明白,昏的从头到尾只是你。”
此后沉默,酒盏相对,枯坐一夜。
敬媛|李栖
不服。“怎么是我了?”
也不想人答,寻了妆台,挽髻打扮也漂亮,杯酒入腹,迷迷糊糊,她很粘人的倚阿宜的肩上。
睡着了。
夏和二年五月初八,死于春澜,死于旧居故地,圆圆满满。
“经书为饰,我想听你的罪过。”
“这是她的命。”采女|温颜听风堂门外立着,只叫芷若捧着物件儿,静候。
宝林|梁婵听风堂,夜半时候教一声滚雷惊醒,才晓得前日的溽暑确实等在这处的瓢泼。在窗口的屋檐下置了只细蟠虺纹圆缶,半大不小的,又折了那棵槐树的一枝,堪堪掷入。于是后半夜的两个时辰也不睡了,就让小小点两盏油灯,屈膝在榻上,合着雨水击缶声,一下下拨着檀珠。
度苦船未立,云何乐睡眠……
此时圆缶满水,叫人挪在前厅的窗下,仍是听着新雨一声声错乱的叮当入水,精神气不很高
花潋时也鲜有一见,如今提起,也记不起温字如何下笔了。
研墨展宣
“问她是来做什么的。”
温颜闻婢言,含了笑意。只是将东西递了去,并不多语。
不大不小、方方正正个纸包,装着几册经书手抄。干干净净的悦人目。
册底压了张条儿:我为众生,众生为我。
宝林,梁婵将条子抽来掌心翻看,递与小小
“你替我念一念,都是我教过你的字儿。”
她嗔怪似的瞪一眼,接过去扫了
“就八个字儿,两两还是一同的,您就是拿着小小使唤。嗯,我为(四声)众生,众生为(四声)我。”
将画笔一添
我为(二声)众生,众生为(二声)我。
将釉白茶盏在条子上一搁,几叶青茶摇摇荡荡的浮着,蕴出一袅香来,吩咐:
“梁婵的婵,是美月婵娟的婵,不是大彻大悟的禅师的禅。先赠热茶祛寒,再向她问明白平上去入。众生何解,我又是谁。”
温颜接茶谢了声恩,徐徐饮着欲见底。盈盈酒窝,放清了嗓儿“热茶极暖,温氏可否再讨一盏?”
呈的端然笑意一则“众生芸芸,天下归一。”
顿二则“奉者福德,旁人难及。”
“自是想着赎了幼时旧罪,踏入康庄大道。为着是众,也是自己。”
宝林梁婵,仅是一扇门的距离,却突的觉得,传入也不是,不传入也不是。索性弃了寥寥三两笔的朱青颜色,叫人将门敞了,声音大小放的刚刚好。
“那采女是否听过,人人众生,唯我独尊。”
连用茶的心思也淡下去了,平声
“听风只是听风,窗子一推春夏秋冬的风就往里灌的听风。梁婵也只是梁婵,临潼斗宝的宝,肉山脯林的林。”
将一叠经书推远了,有些发怔
“采女访听风,到底所谓何事呢。”
采女|温颜听风堂,缓了心境,踏入,“温颜请您安。”
弯眉各人各异,温颜想着。
放了方才端着的空茶盏,一捋耳鬓碎发众人皆尊己,自会尊旁人。所谓人人尊自尊者。
思量一番,望其神色。道:“怕的是误了尊的含义,误把自私当自尊。”顿:“宫中可有不少误了”唯我独尊“的意思罢。”
话毕端着郑重
“温颜幼时犯下罪过,至今心头愧。如今宫事多而繁杂,乱而闹帝心。温颜欲凭卑微之力,尽己所能,恢复安康。许是能颠了温颜的罪。”
“此路兮兮漫长,温颜自知境界不如宝林。故欲宝林多多提点。”
轻声温颜是宝林的心。
宝林梁婵不置可否的一点头,继而是两次摇头。
“各人各异,于梁婵而言,人人都揣着颗仰慕之心,口中念着阿弥陀佛。一张蒲团承了多少膝盖,一座古庙受了多少香火。有人为求富贵去,有人恳求康健来,还有人麻木无知,人云亦云,看着人人往庙里拜,自己也要学一句阿弥陀佛,披着袈裟喝酒去。”
垂目用茶,已是几沸后的了,寡淡无味。若问起前几沸的浓茶呢,尽数赏了花去。
“因此唯我尊者,是茫茫红尘中也再难寻一个悟禅释佛,六根清净向佛的人。”
“你不必多心,这话不是朝你去的。”
让人将案上的墨砚皆撤了,手搭着干干净净的黄梨木小几。
“我的意思大约是,梁婵大概是那个随波逐流的人。逢人拿出檀珠来装样子,其实骨子里一丝佛缘也没有。你也不必敬我什么。”
指一指经书
“经书为饰,我想听你的罪过。”
温颜垂目,自个儿伸手倒了杯热茶。沉沉了半晌,是在脑中回想不愿想起的过去。
茶一杯,烛一盏。吐尽藤蔓包裹着的秘密。
宝林梁婵雨声沥沥,话也徐徐。实在是不晓得目光该往哪儿里去,最后还是握起了一卷书,一下一下的斜打在案边。
“这是她的命。”
篱墙外更声几响,才陡然停了动作。
“梁婵只能是个倾听者,至少暂时如此。你的心结我也宽慰不了,只怕越多说一句,你的心口便要更难受一分,你的路便更要迷茫一分。”
缓缓笑了。
“既然打更了,你便回去吧。下次,嗯,下次挑个你觉得对的时候来,兴许那时候,梁婵才琢磨出两句所谓禅语来。”
折身往小小那儿接了一盏提灯来,新添的灯油,格外的亮眼些
“往来路滑,缓归。”
采女|温颜静静的听着嘱咐,不多语,仅道了句谢。一谢她不拒,二谢她聆听。
提着灯,“告辞。”归了花涟。
再次陷入记忆中,早已忘记她那句“这是她的命”,拥着枕儿,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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