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灵亦(二更)(1 / 1)
一觉睡到大清早,白飞白坐起身,稍稍舒展了身体后,翻身下了床去往天井洗漱。
那个叫做阿荣的少年早早就起身了,现在正在天井里内锻炼,白飞白一边用手舀着水,一边看着阿荣赤着膀子打拳,他打了一整套拳法后,拿过搭在武器架上的毛巾给自己擦擦汗。冬天的风拍打在他的身子上,刺激得赤红的肌肤蒸腾起白气。
白飞白看了一阵子就暗不做声地洗漱好,离开了。
果然是他所想的那套拳法,白飞白想。
他先走去厨房,揭开锅子,果然盖子下准备着热腾腾的馒头,他也不挑剔,就着一点咸菜随便几口吃完了。
吃饱了好干活,白飞白随即走向殓尸房,他想着那具尸体经过这一晚上的缓慢解冻应该已经差不多了,一进殓尸房,却看见铁凯站在那具尸体面前,低着头不知在观察什么。白飞白没有靠近,而是随意找了个地方靠着,他现在是打定主意要一个人单干,经过早上的事,这个铁凯在他心中的形象已经不太好了,若不是自己还有事得拜托铁凯这个地头蛇,再加上自己先前经历一些事改变不少青涩的想法,现在早就愤而回锦城上告了。
“这件案子有问题,他很可能是被通燕坊的人杀害的,”铁凯解下手套,他看向白飞白面色凝重又带着为难,“案件重大,不是我俩可以处理的,我得上报给锦堂总舵,叫他们派人来处理这个案子,抱歉了,白小兄弟。”
通燕坊?白飞白轻轻一挑眉,不予置否,手没有握紧,肌肉放松,铁凯演戏演得太差了,他的话像是刻意提醒自己这事情有蹊跷,倒是把自己心里的兴趣给挑起了,他双手环胸,倒是要看看这个人想做什么。
“我现在马上就去写信,不过这天气鸽子怕是没飞个几里就会被冻死了,只得让镖局的人帮忙带去,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人,”铁凯搓了搓手,向他解释道,“这屋子好冷,我出去写信了,你随意哈。”
“嗯,”白飞白轻哼以示回应,自己走近几步,靠着冰玉床再次端详起床上的男性尸体,铁凯所说的他一个字都不敢信,非得自己亲自检查才放心。
从面相看,这个男人大约三十岁左右,白净文雅,嘴边有一块被人击打的淤青。
从怀里掏出一副白色肠衣似的皮制手套,他检查一下手套后,便把它套在手上,拨弄一下眼皮,瞳孔扩散放大,打开嘴,拉出舌头,没有发黑,颈喉部也没有按压的痕迹,手指一路滑下,身上没有明显伤口,四肢有不少淤青,手上的皮肤细嫩但有细小的划痕和冻疮,脚上没有硬茧但是有几个血泡,手脚的指甲里都有些不明的黑色物质,白飞白小心地把那些物质用竹签剔出,是碳。
白飞白把尸体翻过来,他的瞳孔锁紧,紧盯着肩部下方,那里正是有一枚乌紫的印记,小的,绿豆大小,但在白净的尸体上显得特别的刺眼。
难道真的是通燕坊的人干的?但是总觉得太过刻意了,再加上通燕坊在民间的声誉,白飞白定下了心神,把尸体摆好,继续检查起证物,放置尸体边的有衣服、鞋子、头巾以及一些琐碎的物件,但是白飞白总怀疑铁凯拿走了些什么,但他不可能直接向他询问,只能看看在这些东西中能不能发现一些线索。
这些东西没有经过清洗,即使被冻过还是发出呛人的恶臭,但白飞白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些似的凑过去闻了闻,这个味道好像在哪儿闻到过?
是哪儿?他仔细翻找自己的记忆,还是一无所获,他取了一些放进瓷瓶后,便放弃继续思索下去,而是开始检查起其他物件。
除去这些脏兮兮的衣物,这个男人好像没有更多的东西,就连一般人会备上的钱袋和户碟也没有,看起来和一般乞丐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或许这个人在成为流民之前也曾拥有一个比较富庶的家庭,这衣服的料子还可以勉强看出其原本的价值。
“我之前已经检查过一遍了,就是正常的冻死,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被人点了穴道,这才毫无反抗能力,”铁凯走进来,“信,我已经托人寄出去了,我们只需要等待锦城来人就好了,”他拍了拍白飞白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这是你第一次办案,但是也没办法,我会为你说情的,说不定他们会看在情有可原的份上给你第二次机会。”
白飞白慢条斯理地脱下手上的薄皮手套,开口道,“我还是想要试一试,麻烦大哥给我行个方便。”
“这?我已是上报总舵了,现在准备把尸体封存……若是允许你私自查询,这样不合规矩,”铁凯有些为难道。
白飞白牵起一边的嘴角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是吗?不合规矩?我是想给大哥也行个方便,但若是大哥太过计较规矩,我也得按照规矩来了。”
这下铁凯看待白飞白的眼神就没那么友善了,“你知道了什么?你想说什么?”白飞白笑了笑,“太过明显了,我觉得铁哥不想到时候向总舵来人解释你家儿子是怎么学会锦堂的内功和拳法吧。”
“我只需要大哥行个方便,”白飞白向他抱拳行了一礼,铁凯不去看他,“记住你说的话……我会把钥匙给你。”
白飞白径直出了门,自己既然已经得罪了铁凯,这锦堂分舵便不可能再继续住下去了,他索性去离现场最近的那家客栈定了个长期的客房住了下来,他跟着伙计上楼的时候随口问了句,“你还记得之前门口之前那具被冻死的男性尸体吗?你曾经见过他吗?”
那个伙计替他开了房门,观望一下见四处无人便小声对他说,“你也知道那件事?咱们掌柜都不让我们议论,听说和通燕坊有关,而咱们这里……你懂得,离佳秀城很近,怕给自己惹来麻烦。”
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开了,虽然看上去通燕坊的人最为可疑,但是白飞白更加确信绝不是她们干的了。那个伙计还在继续说,“真没想到竟然是通燕坊的人下的手,平素她们那群女流之辈常常借惩罚的名义杀人,这次更是心狠手辣到连无辜的路人也不放过,真是丧心病狂!”
白飞白笑笑,他没想到通燕坊的名声会变成这样,毕竟在他的记忆中那不过是一群受到家中丈夫欺凌而聚集到一起的弱女子,以医圣女为首的姑娘们经常为贫苦的病人免费治疗,但看见不平之事也绝不手软。
但是这终究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观念,白飞白谢过那位显然讲得意犹未尽的小哥,关门时还能听见他在门外说,“想知道什么记得还找咱,小可不才却是在这一带呆了十余年了的,若是您问起咱个知道,咱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呵,他在心中暗笑了一声,世人多为愚昧,听说之事不加确认却当为真,流言在人群中的快速传播就是因为如此,但至少这一件案子他一定要还原真相,不能让流言把真相覆盖。
但是看现在这种舆论趋势,这件案子说不定与锦堂脱不了关系,更加引人怀疑的是铁凯的行为,但是他在这件事当中究竟扮演这什么角色,现在也很难确认,白飞白仔细思考还是决定从男尸的方向调查。
先找到这个男人会被杀的原因,再寻找他与铁凯的关系,总能找到其中的交叉点。
他顺着记录下来的证人,一家一家询问过去。
“那天正下着大雪,我着急回家,就看到有个漂亮的姑娘从我身边走过,不少人都回头去看她,但是我不是家里有媳妇吗,只顾着赶路,也没看清她长啥样。”
“那天啊,雪下得挺大的,我想着赶紧回家呢,怀里还抱着刚打的温酒。嘿你还别说,那姑娘是真心好看,我回头一直看着她走远,回家一看酒都冷了。”
“就那天啊,记得记得,印象深刻得很,我不过回来稍晚了点,我婆娘就骂我,那啥你懂得那姑娘漂亮的很,我不就多看了两眼……”
“天很冷,我想着得赶紧回家煮饭,走得就比平常快了一些,一不小心就撞上个人,我不住地道歉,那大妹子还挺客气地说没事,声音温声细气的,我就多看了几眼,那倒是真的漂亮。”
……
大多数人的回答都是大同小异,强调见到的那个姑娘有多美,基本上没有人注意那个被冻死的倒霉蛋,最多不过提一句那人看得入迷了似的,一直没回头,不过终究着急回家,都没有想过过去询问一声。
白飞白还想问得更细一点,却被大婶一把推出门外,门就在离他鼻尖还没十厘米的地方被大力地关上了,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隔着门板还可以听见屋内那大婶呵斥大叔的吼声。
白飞白还想再尝试一下,也有些反思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危害到这些家庭的夫妻感情了,只听一边“噗嗤——”一声轻笑,白飞白转过头去,见是个黑衣侠士,还学着时兴的侠客装扮,往头上扣了个斗笠。
假把式,他在心里暗嘲一句,没再理他,自顾自地往别处走。
没想到那个黑衣侠士几步跟上来,就不去别处了。
白飞白无奈地停下脚步,“你跟着我作甚?”
那人笑道,“你不是在查男尸案,正巧我也在查,还刚好碰见你。”
“你想怎样?”白飞白有些不耐烦,“想查?自己查去。”
“嘿,我只不过是看到你被人赶出来,想帮帮你,一个单独查还是比不上两个人查效率高,”虽然白飞白态度恶劣,但是那人还是微笑着好生解释道。
白飞白斜撇了她一眼,“就凭你?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
那侠士惊讶地看向他,“诶,你怎么发现的。”
“没有喉结,肩膀比我窄,还有你的手比我的小了一号,”白飞白嘲笑道,“下次要易容成男人,记得先练扩骨功。”
“你这人说话虽是不怎么中听,但还蛮有本事的嘛,”那姑娘取下斗笠,朝他笑了笑,虽然还是一张别扭的脸,但是眼睛透亮得让白飞白都多看了几眼,“你叫什么啊?”
“白飞白。”
“白非白?哈哈哈,我还叫黑非黑,花非花,雾非雾呢?”
“……”
“对了,我们合作吧。”
“……我可以选择拒绝吗?”
“当然可以,但是我不会让你有拒绝我请求的理由。”
“……”
这小姑娘跟了白飞白一路,看她缠得这么紧,他没办法只得带着她在路边随便找了个茶肆坐下详谈。
“说吧,你要怎样才肯不跟着我。”
“答应我的请求,”那姑娘笑笑,“这对我们来说不是都有好处吗?你现在好像陷入案件的瓶颈。”
“何曾见得?”听她这样一说,白飞白倒是来了兴趣。
那姑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来,“我听说这儿锦堂的铁凯——铁爷已经确认男尸案是通燕坊之人所为,然后没过一会儿这个消息就被传到大街小巷,对于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看待的?”
“必有蹊跷。”
“必有蹊跷?”姑娘抬眼瞧了瞧他,继续说道,“你当真是想把这件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吗?纵使有人不希望你查下去,而这个人可能是锦堂里的兄弟?”
“对,我一定要把这件案子查清楚,纵使挡在我面前的是锦堂的人。”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是同伴了,”那姑娘满意地笑笑,“我们有着相同的目的,而且我们的身份注定我们需要互补才能更加接近真相。”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同伴,”白飞白听了这段话后,态度比起之前好上不少。
“灵亦,我是通燕坊的灵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