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白飞白(1 / 1)
“怎么可能呢?这么大个人就活生生站在这里被冻死了?”一个穿着一身灰布衣服的青年围着这具尸体转了又转,“奇怪,真是奇怪!”他仔细端详这具尸体,力图不错过一点疑点,但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就是白飞白,锦堂里一个刚出师的菜鸟探手,到这小小的和安镇来的原因就是查清楚这件案子。
“自己被冻着了,难道没有感觉?他为什么都不动弹一下,即使跺跺脚都可以,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实在不行叫周围的行人帮他一把也是可以的,”周围有人感慨道,很快就得到旁边围观人群中不少人的认同。
“真晦气,”因为这番热闹,连累客栈里少有人,那小二见自己没有事做便也来凑热闹,他随口接了句话,“嘿,您还别说,您是不知道咱这里的九寒天可冷了,每年都得死上好几个呢。今个这人若不是死得太标志了,也就不必劳烦这几个锦堂的兄弟来了,咱们几个便给抬到乱葬岗上去了。”
“若是冻住了可不得了,别说是动动脚了,就连脑子都要被冻坏半个咯,想事都要慢半拍。他可能也是一下子忘记了,等想起要动脚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唉唉,我不是听说东边屋的那个小伙子,就是晚上起身撒个尿,尿|水刚出来就给冻着了,若不是回屋快,鸟都得揪掉了,哈哈哈。”
周围的人很快就开始就着邻里间的趣事聊得热火朝天,而这具莫名其妙的尸体也成了昨日黄花,无人问津了。
白飞白也不理睬他们,他不放弃地再盯了会儿,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头绪,这才站起来走到正坐在一边的铁凯身边又是坐下。
“不把这里围起来吗,这可是命案现场,怕是很多线索都给破坏殆尽了,”他随便提了句,心里也没多打算那人会回答他的问题,没想到铁凯还真回答了他。
“命什么案,就这人?身上连户碟都没有,这就是个黑户。围什么围,就因为一个黑户吗?还让不让正经人家做生意了,”铁凯吸了一口旱烟,爽快地吐了口烟圈,“屁大点的事,在这里冬天冻死个把人都不是事,懂么,伢子,等等我们把这具尸体抬到锦堂分堂里去,这事就算完了。”
这就是带他的锦堂探手——铁凯,一只在本地混迹多年的老鸟,白飞白面无表情的想到。
他看着铁凯敲了敲那杆老烟枪,看着他发现这冷风把火都给冻灭了后,开始抄着一口本地话骂骂咧咧地嘟囔着,看着他满眼对人命的漠视。
这该死的世道,这……该死的任务,这是在玩他吗?
此刻他也想学着铁凯那般骂人了。
“伢子,你来这就得懂这儿的规矩,一看你那模样就晓得没接触过这种事情,其实见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比起在这里冻得哆嗦还是回家抱着老婆孩子,躺在热炕上抽一管旱烟来着舒坦。”
铁凯看出他心里不舒服,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到那尸体旁边蹲下,抽|出他绑在身后的大刀,便是一刀横过去,立马便叫白飞白,“伢子,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搭把手,这冰又快冻住了。”
白飞白无奈地走过去,抽|出自己的刀,在同样的位置利落地下了一刀,铁凯惊艳地看向他,“不错啊,伢子,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铁凯这一刀,刀上覆满了他的内力,而白飞白这一刀,只有刀刃上覆了内力,他们的功力和刀法的高低这一手便可以得知。
这两人便抬着这具几乎成了雕像的尸体向着街的尽头走去。
大雪纷纷扰扰,街上的行人也像是夜晚归林的鸟雀儿一头扎地往家冲,街边的小摊小贩见没有生意可做,便飞快收了摊,街边的店铺也卸下了门板。
地上很快便又覆盖上了一层松软的雪,很快就连布靴踩出来的两行印迹也消失得了无痕迹。
一走回这地的锦堂,铁凯便把身上的行头卸了下来,“累死我了,这个龟儿子,害得老子这种天气还得出去受冻,”几句话里塞了一堆不堪入耳的街骂,白飞白皱着眉头,要回殓尸房看刚抬回来的那具尸体。
白飞白走在廊上还能听见中堂铁凯的大嗓门在吼着,“阿荣你这伢子怎么这么不顶事?没看到你老子在这里受冻,还快给老子砌壶热酒来。”
他正走着,赶巧遇上一个小小个子的瘦弱少年端着壶热酒、几个茶杯、肉干,手上还吊着个铜花纹的暖炉看起来分量不小。
房间的走廊狭小,不能容下两个人并排通过,白飞白见他端的东西多,便主动偏过身去给他让了位,那少年一言不发始终低着头,他也没吭声,自顾自地继续按照自己原定计划走,只是在背过身去时好像听见一声微小的“谢谢。”
白飞白没有多管闲事的心思,他来这里只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尽快查出冻尸案的真|相,然后呢?难道回到锦城的锦堂总舵继续做那个被嘲笑的人,还是一雪前耻,啪啪啪地打脸?
他不想再回到哪里去了。
此次报答师傅的养育之恩后,天大地大,他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以后便做个浪荡江湖的闲散侠客也罢,去乡间做个农夫也罢,再也不想回到那里去。
他想得正入神,忽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肩膀,一股难闻的酒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那个铁秤砣——铁凯。
铁凯上前走了几步,观察了几眼那具尸体,又招呼身后的人也过来看一看,“快来瞧一瞧,这种事你一般遇不上的,被冻成冰块的尸体。”
是在叫自己?白飞白刚想走近,却见自己身后走出了小小身影,就是先前在走廊上遇见的那个小孩子,铁凯摸了摸|他的头,叫他一个人多观察一下,又招呼了白飞白去室内的热炕上坐一坐。
这孩子,难道不怕?
许是看出白飞白的疑惑,铁凯立马给他解释起来,“这是我的伢子铁荣,从小跟在我身边看惯了这种事,以后他老子的这身手艺也就传给他了。”
“难道不是应该是锦堂再派人下来吗?”
铁凯对这个规定显然嗤之以鼻,“拉倒吧,就那些锦城的娘娘腔,谁会愿意到这个又小又破还冻得慌的破地方来,也就我一个人凭着一腔为百姓的热血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白飞白总觉得这句话哪里怪怪的,他懒得瞎想,继续听了下去。
又是一杯黄汤下肚,铁凯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什么有的没的都一股脑地倒出来了,白飞白也想看看这个老油条有什么值得自己学的,也就耐下烦地听下去。
这两人几乎是一拍即合,很快铁凯便一声一声“小白兄弟”的称呼起白飞白了。
“小白兄弟你是不知道这年头找个活计有多难,我不想阿荣继承这身手艺,又怕他找不到其他可以谋生的手段。”
“想当年,俺也是有理想有抱负的热血青年,谁知道被那些人弄到了这种地方,不就只能入乡随俗,一晃儿都十多年了,我在这里娶妻生子,也算是扎下根了,如今就只盼着阿荣好好过,再给俺娶个媳妇抱个娃,俺就心满意足,也算是对得起他死去的娘了。”
“我初来乍到时不懂这里的规矩,也不知道碰过多少壁,受了多少苦,现在是实在不想再折腾咯,你得多向我学着点才能在这里混下去。”
白飞白沉默着,铁凯喝了一杯有满上一杯,他咂巴了下嘴,满足地继续讲着,“首先第一个就是要学会融合,我知道你小子一直疑惑我明明身上有内力,为什么还要穿得那么厚,不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和百姓有隔阂,没有隔阂,他们把你当自己人,什么话也就好讲了,你看你一副外地来的模样,这里的人都对你长了这心呢。”
“第二就是要多笑笑,表现得热情一点,你看看你板着这副脸,凶神恶煞的,别人看到都犯怂。”
听到这里,白飞白忍不住在心里暗骂,真要说凶神恶煞,就凭铁凯这张脸也没资格说别人,这要是站在大街上指不定会吓哭几个小妹妹,他虽是这么暗暗吐槽,但是耳朵却是竖了起来,听得更加仔细了。
“这第三嘛,就是……”说着铁凯就是一个哈欠,喷了白飞白一脸的唾沫星子,他倒是不管还有个人再这里等着他下文,倒头便睡了。而白飞白嫌弃地抹干净脸上的唾沫,想要把睡得趴在炕上直打呼噜的那人给摇醒,但是看他眼下的乌黑又作罢了。
“我爹说,你住西边那屋,”阿荣对白飞白说道,不知他是何时从殓尸房出来了,慢慢走过来半蹲着给他爹脱靴子。
白飞白哼了一声以示自己知道了,走到天井里舀那缸里存储的水,他发动内力把冰水烧得温热适当,洗了把脸,顺便泡起了脚。
看来这事没他所想的那么简单,还有一事,他好像在那孩子身上发现有内力的痕迹,可是依据锦堂的规矩:功法不得私自传授给他人。
白飞白想了想还是不打算管别人家的闲事,毕竟出门再外不要多生是非是至理名言。
躺在温暖的炕上,他回想起临走前师傅对他说的话。
“飞白,你太想分明了,可是有的事情不是非得分个黑白不可。”
他不是不知道师傅是什么意思,可是有的事如果他不去弄清楚,也就没人会去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