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求情无用另寻路(1 / 1)
二人先后进了屋中,当空桐转身坐下,公仪坷立即掀袍直直地跪在了她面前。空桐眉心一皱,眼中露着厉色。
方才在屋中伺候空桐而逃过一劫的女婢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如今的场面剑拔弩张的,她们是很想走,可是殿下没有发话,她们的腿就算抖得再厉害也不敢动一步。
良久后,空桐看着跪着直视前方面无表情的公仪坷,对着那些胆战心惊的女婢们道:“你们都退下。”
女婢们福身退出屋中,又快步远离。
空桐一双漆黑的眸就没有离开过公仪坷的身上,而公仪坷也就是跪着,偏偏不先开口说话。又过了半晌后,空桐眸中毫无笑色地笑起,歪着脑袋问:“坷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将本宫当作还神的菩萨跪吗?”
“公仪坷恳请殿下救救千青。”公仪坷说完,拜倒在地。
空桐看着他的脑袋叩在她足前的地上,眉心抽了抽,压了压脾气道:“你口中的千青可是本宫的驸马?”她笑着俯下身子,勾着公仪坷的下巴将他头抬起,看着他的眼睛道,“那么公仪坷,你用什么身份求本宫救自己的驸马?”
公仪坷觉得心口发痛,为千青而感到痛。他知道空桐的性格诡谲,自先皇后彦尘嚣死后,便是如此,作为宫一的那几年好了些,可是如今面对的人是空桐而不是曾经尚有些天真可爱的宫一。
“殿下,你可知除了严远之死于意外,千青为何会杀刘尚守与溪遥?”公仪坷的脸上灰扑扑的,一夜未眠又接着连续的奔波,下巴上都长出了一些胡渣。
空桐松开了公仪坷,向后坐去,依然笑着,一副很开心却也很诡异的微笑:“你想说他是为了本宫?”
“他的确是为了你,这七年来,不,应该说从更早开始,他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想要回到曾经逃出的北襄城。为了你甘愿做一个青楼小倌。为了你打破对亡母不再用武的誓言。为了你处心积虑地谋划铺路。更是为了你甘愿赴死甘愿被囚。
你以为古又是他的对手吗?就算是你师兄玉玦公子也不可能完全胜过千青,为何他当时选择跳崖,因为想让你安心又担心你以后的安全。你以为大理寺困得住他吗?殿下,你六岁时便禁军难敌,可是他六岁的时候,整个江湖都再难寻到匹敌的对手。他如今心甘情愿地被困大理寺中,也是为了你。”
公仪坷一番话,说到痛处,险些落下泪。他的桃花眼眼轮像是染上了桃花粉制成的胭脂,唇在微颤,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
空桐神色始终平静,就算公仪坷自认为说得多么令人动容,也没有让冷血的启明殿下晃神分毫。只见空桐慢悠悠地撑着头,望着他道:“说完了?”
就算怎样的情况都想过了,却根本想不到听完了这些,公仪空桐只说了一句“说完了?”公仪坷自嘲地笑起,方才的激动瞬间湮没,可笑自己自作多情。
不,更可笑的是木千青的自作多情,竟然为了这样一个冷血的女人,付出了自己的一切,而到了最后只得来一句“说完了?”
“说完了。”也笑完了,公仪坷答道,“今日是公仪坷冒犯,还望殿下见谅。”他笑得眼尾泛着泪光,却还是要笑,仿佛什么表情都用尽了,只有微笑还能出现。
“公仪坷告辞。”他起身,转身,走向门口。背影寥破,发不再顺,几处都打着结。
“慢!”当公仪坷一脚跨出门槛的时候,公仪空桐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有一句话,本宫觉得还是要提醒一下侯爷,木千青是本宫的驸马,纵是侯爷与木千青情谊多深,还请记住,他,是本宫的驸马!”
他,是本宫的驸马。
公仪坷颓败垂于身侧的手握成了拳,早在转身时便敛尽笑容的脸此刻无比的愤恨,默了默,公仪坷重新起步,走得毫不犹豫。
望着空荡荡的门前,空桐的眸中幽转着暗光,她撑着脑袋的手缓缓放下,平放与桌上,指尖在轻颤,微微的,无意识地小幅度抖动。
空桐转眸,狠狠地看了一眼自己颤动的手,愤愤地一握,成拳后的手不再颤抖,只是手背的青筋因为用力过度而暴起,显得很是狰狞。
从公主府出来的公仪坷再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他寻到了一家酒楼,坐在大堂里,桌面上是七七八八的酒罐子,东倒西歪。
他人也已经面若桃花,醉眼朦胧,却还是喝完了最后一口酒后嚷嚷着要小二再送几坛子酒来。
醉得恍恍惚惚时,有一个人走到了他这一桌,似乎还跟他说了几句话,只不过他已经支持不住去辨别这人是谁,又跟他说了什么了。
头痛的睁开眼睛,公仪坷觉得自己脑袋都要炸了,他还从来没有这么醉过。扶着脑袋坐起来,公仪坷眼睛还有些充血,环顾四周,这是个陌生的房间。
推门而进一个人,看着床上的人已经醒了,微笑着问道:“侯爷醒了?”
“你是什么人?”公仪坷迷糊地问,自认从未见过这个人。而昨日在酒楼里跟他说话的便是这个人吗?
“在下子恒,昨日见侯爷醉倒在酒楼里,又不知侯爷住何处,所以才私自做主将侯爷接来了自己府上。”自称子恒的男子,模样白净,脸很小,身材也不算高大,甚至有些孱弱的样子。
公仪坷揉了揉头,感激地道:“多谢子恒兄,叨扰多时,本侯也该回去了,日后再谢过子恒兄。”
说完,他下了床,还没穿好鞋袜,便听子恒似有疑惑地道:“侯爷昨日不是要寻秦王救命吗?子恒答应侯爷引荐秦王殿下,怎么侯爷现在又要走了?”
公仪坷抬起头,更为疑惑地看去子恒道:“求秦王救命?我什么时候说的?”
子恒笑一笑,道:“想来是侯爷酒醉忘了,昨日在酒楼中,子恒偶遇侯爷,听侯爷似乎在寻人救命,支支吾吾并未说清,子恒心想不若替侯爷引荐秦王殿下。本来秦王殿下便对侯爷极是褒奖,有秦王殿下的一句话,侯爷要救的人当是能保住一命的。”
公仪坷听后,眼睛转了转,随后又问:“子恒兄与秦王是何关系?”
子恒忽地笑着拍拍自己额头,道:“瞧瞧,子恒说了半天,竟忘了介绍这个。”他双手一拱,朝着公仪坷作揖,“在下乃是□□上门生,同为陵南人士,说来与侯爷也算是同乡。”
公仪坷桃花眼眯了眯,头依然有些痛,尚不能准确的思考什么复杂的问题。可如今放在眼前一条生路,不管是天砸下来的,还是有人为图谋什么而放在他眼前的,都应该去试一试。
“若是秦王真的能救我朋友,本侯日后必定重谢子恒。”公仪坷鞋子还没有穿好,便歪歪扭扭地站起来,朝着子恒还礼道。
“侯爷客气了,只是子恒很好奇,为何驸马爷出事,是侯爷您在这四处奔波,以启明殿下的身份要救驸马爷应当不难才对。”子恒疑惑地皱了皱眉,随后又觉自己管的有些宽了,又道,“子恒越矩了,实在抱歉,只是人难免有好奇之心,子恒只是很好奇侯爷对驸马爷的情谊竟然如此深。”
公仪坷落了落眉目,神色不太好,不知是这两日劳累所致,还是昨日酒喝得太多。只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觉得既然求人办事,能坦诚的地方还是坦诚为好。
于是他说道:“实不相瞒,木千青与我自幼相识,情同兄弟,他遇难,我自然无法袖手旁观。至于启明殿下……”说到此处,公仪坷凝眉犹豫,紧抿的唇都开始发白了。
子恒瞧着,明白其间必定有为难之事,便不欲再做强迫,说道:“启明殿下的决定也非我等可以评论的,侯爷若是为难便不必说了,左右只是子恒的好奇罢了,倒是为难了侯爷让子恒很是过意不去。”
尴尬解除后,子恒唤人给公仪坷梳洗了一番,随后便带着公仪坷见到了秦王公仪玉方。世人都说,秦王公仪玉方最为肖似睿风帝,公仪坷这也是第一次面对面地与秦王交谈。
一番下来,当真有些心慌,倒不是因为公仪玉方多么的不近人情,而是他实在太像睿风帝了,不苟言笑,一直严肃得仿佛每一刻都是国之将危。
得了秦王的承诺,竭尽全力保住木千青后,公仪坷连日来的心酸心痛终于得了一些宽慰。他知道竭尽全力,便是不一定保得住,但是至少有一个承诺了。
公仪坷十分感慨地出了□□,想要去大理寺看看千青,却被拦住,不得入内。
这个时候,他才深深发觉,纵使他是千户侯又怎样,往年北襄城里的大小官员对他毕恭毕敬都是以为他还有望成为启明殿下的驸马,如今启明公主已经大婚,他于启明殿下而言就是个没什么干系的远地侯爷。
千户侯?若与当权之人没有什么过硬的交情,也不过如同一个地方官,谁会怕他。
公仪坷寥寥一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回到先皇所赐的侯爷府,那个侯爷府也是因为公仪空桐的缘故被赐,他如今何德何能去住。
所以,他去了黔香阁,进了沂水室,总觉得这里尚有几分熟悉,令他安心几分。
公仪坷离开了□□后,秦王公仪玉方皱着眉不解地问坐在他旁边的子恒:“为什么想要拉拢公仪坷,这个人离了公仪空桐便如个废人一样,有何用?”
“垃圾也有垃圾的用处,就比如他知道不少我们怎么查也查不出的东西。”子恒幽幽地笑,笑容绽放在他极小的脸上,灿烂又让人心中生异。
“你是说他可能知道公仪空桐为何忽然出现,还有为何要嫁给一个青楼小倌?”秦王凝眉问道。
子恒睫羽半垂,阴翳落在脸颊上,笑容忽然昳丽,容颜殊丽,他端起一杯茶,望着门外道:“不是可能,是一定,而且他很可能知道的比我们想要的更多。”
一杯茶浅浅饮下,瓷杯放下,似乎心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