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太子秦王共审理(1 / 1)
当空桐第二日一早出宫门的时候,便瞧见了一副落魄样的公仪坷,他那蹲在宫门前,头发凌乱的模样,就像是被人抢了所有家当,眼看着就要乞讨了。
空桐只看了一眼,也没去打招呼,从另一侧登上了公主府的马车,跟随入车的其中一个女婢不忍地说道:“殿下,小侯爷似乎是在等您?”
空桐微笑着看了一眼女婢,道:“你心思很细。”这一眼看得女婢随即低下头,再不敢多言,颤巍巍地跟随入了车,也不敢再去看那个风流侯爷此刻的落魄样。
回到公主府,钱嬷嬷上来告知大理寺的人将驸马爷请走了,至今未归。空桐只是微微一愣,随后便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吩咐人准备热水沐浴。
钱嬷嬷有些呆,忽然心道,启明殿下当真是不在意驸马爷的吗?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这么大的事,依旧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难道她以前的估量真的错了?
越来越捉摸不透殿下心里想什么,钱嬷嬷也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没敢再去猜想殿下心里怎么想的,吩咐人准备汤浴去了。
屋中热气蒸腾,空桐身着中衣,木着表情让一屋子的人都退下,随后解衣入了汤浴中。拔下头上玉钗,一头黑发散落,垂在木桶之外,空桐双手搭在木桶上,闭着眼,仰着头。
半晌后,她轻轻地问:“大理寺那边如何?”
一人出现在空桐面对的前方,低着头,声音低柔冷漠:“启禀阁主,昨夜大理寺正卿询问了驸马后,便以涉嫌谋杀的名义扣留了驸马。”
这说话的人正是刚刚从冥司部出来的妗赤,虽然公仪坷已不是冥阁阁主,可她依旧是冥阁的死士。
空桐缓缓地睁开了眼,水雾迷蒙中,她那双铜铃目显得格外的无辜妩媚,唇角浅浅地勾起,一手撑着头,又问:“证据是什么?”
“刘尚守棺材里的不死兰草,溪遥尸骨上的黑斑,严远之不信神佛却被神佛吓得不日而亡。三个人生前不是与驸马交际甚密,便是与驸马交恶。刘氏遗孀,溪遥父母,严氏父母都认为与驸马脱不了干系。尤其是那盆带毒的不死兰草,对驸马极为不利。”
“想法倒是极好,只不过也荒唐至极。”空桐微眯着眸,幽幽地笑。黑发沾了水雾黏在她的颈项,更凸显那精致的锁骨。
公仪空桐向来给人的印象是强硬、诡谲,便很少让人瞧见如此妩媚多情的一面,恐怕就算是木千青也没有看过。
妗赤看得有一点点脸红,却被殿下一句话又惊得半点羞涩也无了。因为她想起殿下还是宫一的时候,对待严远之的那一次观音显灵。
殿下啊,您真的能说别人的计划荒唐至极吗?
空桐目中无物地望着水面上雾气缭绕,接下来的话就像是在回答妗赤心里的问话一样:“谋划这种东西,不在乎它有多精巧完美,只在乎它是否对你要谋划的人奏效。”黑眸忽然一厉,唇角邪肆地轻勾,“这背后的人不管是谁,竟然拿木千青来左右我,简直笑话。”
双手皆放入水中,空桐又闭上了目,慢慢地下沉身子,只留出一颗脑袋在水面上。
一旁静候的妗赤听她说:“下去吧。”便悄无声息地又隐回了暗处。
妗赤离开屋中后,空桐眉头微皱起,之后慢慢地整颗脑袋也沉入了水中,一头乌发落在外边,仿佛水鬼长在了这屋中浴桶里。
冒着热气的水面上冒出气泡,由大变小,最后一点气泡都没了,也不见了任何动静时,空桐才突然从水中出来,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睫羽上凝着水珠,泛着光亮。
皇宫中,圣明殿里,大理寺正卿站在阶下,将陵南三户上京所告,以及如今所掌握的证据事实一一呈报了睿风帝。
睿风帝此刻正闭着眼,揉着鼻梁,眼下一片乌色,一副疲倦至极的模样。大理寺正卿瞧着心道,陛下的气色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明明只是不惑之年,却早显了老态。
看来陛下真的是忧思国政太多,没有注意休息。
大理寺正卿还在感慨今上仁德勤政,被宣照的太子与秦王便双双入了殿内。
“儿臣拜见父皇。”两道声音,一道肃穆无波无情,一道温煦平易近人,不用看人,光听声音便可分辩哪一位是太子,哪一位是秦王。
大理寺正卿一一朝太子与秦王见礼。
睿风帝随后睁开了目,目中无神地望去太子与秦王道:“启明的驸马涉嫌三起命案,此事想必你们也有耳闻了。朕召见你们,便是要将此事全权交与你们处理。”
“儿臣领旨。”两道差别极大的声音又是同时响起。
“太子留一留,其他人都退下吧,朕有些乏了。”睿风帝靠着身后的软垫,声音依然无丝毫波浪却很是虚弱。
“父皇请保重龙体。”秦王离开前余光看了一眼太子,随后与同样告退的大理寺正卿一同离开了殿内。
殿门关上后,连近身的太监也被睿风帝挥退,一时间整个大殿只有睿风帝与太子两个人,显得冷清无比,空荡荡的。
黑眸浑浊,此刻的睿风帝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着太子,只不过的确是望着太子的方向的。
他说:“你可知木千青是什么人?”
太子公仪玉敛一拱手,平静地回答:“据儿臣所知……”他还没说完,便见座上的睿风帝闭目罢了罢手,明显是不用他再说下去了。
说那些,就算是市井里的小老百姓都能够说出来的东西。
“朕知道,你知道他是谁,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全力地帮启明。”睿风帝再睁目后,望去了殿门的方向,那个方向很暗,连带着他的眸色也暗淡沉浊。
随后,睿风帝又道:“朕再问你,你可知朕为何立你为太子?”
“儿臣身为嫡长。”公仪玉敛脸上没什么起伏,声音也如初的温煦,仿佛蝉鸣鸟叫声里私塾中先生的读书声。
睿风帝听后,皱起了眉心,挪了挪视线,看去自己这个从来云淡风轻的儿子,摇了摇头,道:“不是,是因为你像他。”
浑浊的黑眸唤起了深沉的回忆,那些记忆应当压在绵延万里的巍峨山峦之下,永远也不能窥见一点日阳。可是如今他日渐觉得身体不够用了,日子怕也不多了,有一些刻在骨髓里的东西便由不得自己控制地山崩地裂而出。
“你有一些地方极为像他,总是看着云淡风轻,实则万事在手,游刃有余。总是看着亲切可近,实则冷漠至极,从不犹豫。”睿风帝看着太子的眼神越来越浑浊,随后忽然停在了某个程度,眸中神色又渐渐涣散,声音也低了一度道,“可是最像他的依然是启明,还是他亲生的女儿最为肖像他,不管是长相还是骨子里的痴情。”
由始至终,太子都笔直地站着,没有打搅睿风帝独自的回忆,他就像是一块熟悉的景致在那里摆着,任由父皇睹物思人,而没有任何怨言。
“玉敛,木千青你要保住,下去吧。”睿风帝沉沉地说完,整个人已经陷进了软靠里,闭着目的脸上除了疲惫再无任何神色。
“儿臣明白。”领旨后,公仪玉敛离开了殿内。
圣明殿关上的那一刻,仿佛棺材阖上棺盖一样,杜绝了外边的阳光,收尽了里面的黑暗。
而那沉重的殿门就像一块墓碑,燕秦数百年未亡,它便数百年如一日地屹立在此。
另一边,公仪坷一身风尘,狼狈地闯入公主府的时候,空桐正在擦湿发,屋外闹哄哄的,惹得她凝眉问前来伺候的女婢:“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女婢出门看了一眼,随后慌张地进屋,急匆匆地道:“殿下,是小侯爷,此刻正朝这边闯来,侍卫们拦也拦不住。”
她话刚刚说完,便听到一堆的脚步声乱七八糟而来。
空桐眸中一厉,梳台上一根凤尾银钗便被她唰的一声掷了出去,力道又狠又准,直接穿过公仪坷的衣服下摆然后□□了地里。
公仪坷一个不稳,直接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去了地上。
与此同时,屋中传出空桐威慑的声音:“一群人都拦不住一个疯子,本宫留你们何用?”
“殿下恕罪。”一群人齐齐跪在屋外,男声女声皆有。
“公仪坷,你若是想死,此刻便进来,本宫必定成全你。”空桐厉声训斥时,一个女婢正战战巍巍地为殿下束上最后一道外衣的系带。
屋外再没了声音,地上坐的公仪坷一副狼狈,神色愤愤,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坐着。听空桐的话便知,此刻他不方便进去。
纵是他再急也还是要等,否则此刻进去冒犯了公主,别说他要求的情求不了,恐怕也要入大牢。
屋中空桐一身衣着整齐了,一头乌发只擦了个半干,便挥退了女婢,她自带厉风地走到门外,俯视着跪了一地的人,久久不语。
“钱嬷嬷,去宫里换一批侍卫来,这些人都送去军营再练练。”半晌后,就当所有人以为殿下会网开一面的时候,骤然听公仪空桐如此说道。
闻声,侍卫们都面如土色,女婢们开始侥幸自己逃过一劫,却不想空桐下一句便又说道:“这群女婢也去换一批,整日吵吵嚷嚷,烦得很,挑些清静的过来。”
“老奴明白。”钱嬷嬷答得声音有些发颤,在宫里这么多年,她还没见过哪个主子如启明殿下这样的,不出声的时候让人感到绝望,出声的时候是真的让人连一点希望都感受不到了。
从宫里出来的奴才再被主子打发回宫,可绝对是最糟糕的事,回宫后不会再有哪一宫的主子要不说,还会被发配到最幸苦的院落,做最幸苦最脏的活。
最后,钱嬷嬷以为可以领人退下了,双腿有些发麻地动了动时,又听那道冰冷的声音说:“若是再有下次,钱嬷嬷领了人回宫里,自己也不用回来了。”
空桐这轻飘飘地一说完,钱嬷嬷心里一紧,发麻的腿再不敢动,连忙呼:“老奴知罪,老奴知罪。”
“都领下去。”双腿打抖地起身,钱嬷嬷将人都带下去后,屋前地上唯有那坐着的、头发凌乱的公仪坷了,空桐看他一眼说道,“进来。”便转身进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