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西域血镯道传奇(1 / 1)
大年初一的那一夜,在一片敲锣打鼓声中,黔香阁揭了红绸,开门喜迎宾客。
桑三娘站在大堂的正中,一身金银玉饰,脸上红粉胭脂,丹蔻指间在空中婀娜比划,像是为她的开业致辞伴奏一样。
最后自然是要推出木千青这个台柱子定一定人心,敛一敛客人。如桑三娘所期盼的那般,当木千青身着雪白的裘衣,衬出他玉颈优美,玉肌似雪的绝美姿态时。
堂中瞬兀安静,良久不知哪一方向的客人倒吸了几口凉气,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为真。这世间真有如此气韵谪仙,容貌昳丽的男子。
木千青只在那大堂正中,如潮视线中站了一会儿,便被桑三娘请下去了。极会做生意,极会敛客人的三娘怎会让众人就这么简单的看够了。
之后自然如三娘所料那般,客人们豪掷黄白,唯恐今夜与木公子畅饮达旦的人不是他自己。
“众位官人如此热情,三娘真是感激不尽,只是我们千青在陵南时被人称为木观音,百姓们不敢犯仙家威严,所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千青从来只陪酒畅谈,卖艺不卖身的。”
三娘笑得有些为难,却不容讨价还价。
一些人心里已经有些抗拒了,这样一个美人能看不能摸,可怎么能够尽兴。其中一位直肠子的随即便脱口:“这是哪门子破规矩,兔爷就是兔爷还装起清高来?”
他嗓门极大,震得人耳轰鸣,一些让他道出了自己心声的人也觉他举止粗鲁,实在是斯文扫地。
三娘却笑颜依旧:“这位爷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一破规矩,但是三娘一个普通凡人,还是心有余悸的,不敢做那等冲撞佛祖的事情,所以还请各位爷多多担待。”
众人见这鸨儿说得煞有其事,不像是假意清高,也开始面面相觑。
最后三娘见众人有了退意,又添了一把柴火:“其实千青一夜陪酒价钱昂贵,众位爷也不必去较这个劲,咱们黔香阁中其他姑娘公子也都是伶俐人,保准伺候的爷儿们高高兴兴的。”
她这话便像是激到了众人,来秦楼楚馆玩乐的人,哪一个不是自诩家财万贯,就算实际不是,也绝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随即,犹犹豫豫的众人又开始了争抢,不管那木千青陪不陪夜,总之是不能让别人讨了这个彩头去。而且,木观音这个词倒是新鲜,那人也的确长得太美了些。
饱饱眼福,也是好的。
最后被人领入木千青沂水室的公子,名叫余晨,据他说随父来到北襄也不过半年。家中祖父出海为商,如今祖父祖母老了,便想要回到故里安居。
是以他这个从海外回来的纨绔子弟也随之回到了北襄,家中积财富可敌国,今日为木千青流出去的银子实在不算什么。
宫一站在一旁装乌龟,缩着脖子偷偷笑。这些个纨绔子弟,说得跟真的似的,也不知道他们家人瞧见了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在外边这般厚颜无耻的胡说八道,会作何感想。
她初见这公子走进屋中,手中摇着一把水墨画扇,青丝被扇风吹起,那张脸笑得仿佛三月里的桃花,她还以为瞧见了公仪坷走进来。
却是不到第二眼的时间,这个富可敌国的公子就漏了怯,那贼眉鼠眼在屋中忽飘忽飘的眼睛,分明在感叹一个青楼居然能有这么奢华的装饰。
还有那一身朱色裘衣,宫一自己或许没什么见识,但是公仪坷也是个喜欢穿红的人,还是那种死人血的赤红色,她见得多了,也知道这位余晨公子的朱色裘衣质地实在不能称的上极好。
木千青坐在他的身旁,没有对他称赞自身背景的行为有似乎表态,便只把他当作普通客人来对待。
他先是递上一杯薄酒,轻声细语地问道:“公子可是渴了?”
正觉得自己一个人说得有点多,佳人怎不答话的余晨,见木千青如此温柔地递酒,随即就笑得仿佛朵花:“多谢多谢,多谢木公子。”
他取酒的手也不规矩,居然顺着木千青的手背往上滑去,滑到木千青的手腕处,摸到一片凉意。
宫一一旁瞧见这一幕,差点上前掀桌子赶人,却还是在木千青抽回手的刹那止住了冲动。
“千青这手腕上的玉很是稀奇,竟是红色的,莫非是血玉?”余晨端着酒杯,尚没有饮下,初是好奇,最后是惊讶。
“家人所赠,不足称道。”木千青笑得温和,掀开衣袖看了一眼血色剔透的玉镯,随后又将衣袖盖上,掩其殊辉。
可那余晨仿佛瞧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美人递上的一杯酒被他随便地搁置一旁,神色充满了惊喜地执起木千青那只手来,小心翼翼地将他衣袖撩起,端着他的手腕瞧看那血镯。
木千青肌肤本就细腻光泽,骨骼纹理又极为优雅美妙,玉丝宛如血脉的血镯套在这样一只手腕上,浑然天成,仿佛天生便是长在一起的。
余晨看得是痴迷不已,不住地赞叹。宫一站在一旁是咬牙切齿,不住地想揍人。
还没等宫一在沉默中爆发,余晨便一边抚摸着血玉一边开了口:“千青有所不知啊,这血镯极为罕见,在西域只有尊贵的巫女族才配持有。”
“血镯尊贵便尊贵在它的养成,一枚真正的血镯养成需要尚百年的时间浸泡在活人的血中,且鲜血每半月便要更换一次。”
这话听得宫一怒极的大脑忽然一阵寒栗,想起买这个血镯时,九儿还说这镯子看着极可怕,她当时还觉得九儿胆小,如今看来自己也有些胆寒了。
“不过这养法特殊,镯子的功效也是极为特殊的。驱凶避邪这个说法是个神器都会有,不过这个镯子还有一个妙处就是能清血。据说带着血镯的人,纵是中了剧毒,血镯也能为主人清血去毒,功效神速。”
听那痴痴迷迷、自说自话也不管人听不听的余晨说到这处,宫一心中对血镯的恶寒又被好奇压下了,她看去被余晨端着的哥哥的手,那手腕上的血镯,玉丝栩栩如生宛若血脉。
可是这五十文钱的血镯,究竟能不能有这样好的功效就未可知了。宫一忽然想,若是有便好了,她总是希望哥哥时时平安的,若是有那样的血镯护身,就算再发生一次溪遥那样的事,她也不会那样的惊慌失措了吧。
神思恍然不知飘去了哪里,宫一目中有些涣散地看去木千青手腕上的血镯。
“余公子说得那般奇妙的血镯,怕与千青腕上的非同品,千青这只不过是凡品,只是家人的一个安心,并没有那样的奇效。”
木千青收回了手,重新将血镯掩去袖中,神色淡漠,与余晨刚进来时一般无二,仿佛刚刚余晨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做,更没有什么惊人的血镯故事。
“千青说的是,真正的血镯对着月光会发出幽黄色光晕,对着日阳又会见玉丝如血脉流动。千青这只恐怕是取了血镯漂亮的外形,能工巧匠仿制而成。”
余晨皱着眉,有些惋惜的说着。
木千青点头称是,神色也无任何落寞,于他而言就算是真正的血镯也绝没有他手腕上这只珍贵,因为这是宫一送他的第一份礼物。
“不过千青无需惋惜,惊蛰之后,便是公仪皇家一年一度的采诗大会,据说今次太子会莅临会场。夺了前三甲的才子不仅能免去乡试京试直接进入殿试,被选拔为官,那魁首还能得到太子所赠贵品,这次便听说是一枚西域血镯。”
余晨也不知从哪个奇妙的角度看出了木千青的惋惜,然后用一副关怀佳人的口吻对木千青又道:“届时余晨也会参与,必定一举夺魁,为千青赢一枚真正的血镯来。”
木千青心中略是无奈,竟不知初次见面的余公子这么的古道热肠,不仅奇妙地看出他的惋惜,还更奇妙地要为了他去夺魁。
若是他“不幸”落了榜,是否也要来对他说一声:“千青实在抱歉,有负所托,未能完卿心愿。”这样的话?
可木千青为人还是温润多礼的,当下依旧笑容亲和:“那么千青先祝公子马到功成。”
“好好好,承千青吉言,余晨必定不叫千青失望。”余晨眉开眼笑地举杯朝着木千青一敬,饮尽一杯酒后,又是一个人独说自话,木千青在旁笑着听。
余晨走后,黔香阁也几近关门,宫一坐在沂水室中,撑着头看整理床铺的木千青背影,慢悠悠地吐露出一句话来:“哥哥,若是那余晨为你赢来真的血镯,你会高兴吗?”
“自然高兴。”若那血镯真如余晨所言那般神奇,有人赠予他,为何不高兴。宫一如今处境不明朗,日后只会更加危险,若是有这样一枚功效神奇的血镯,或许便能在最危难的时候保她一命。
木千青正如此思量之际,忽听一阵门开门阖的声音,转身看去,室内原本坐在桌前看他的人已经不见了身影,没有留下一句话。
望着那紧闭的房门,木千青无暇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情绪的透露,却唯有那眸中显露了一抹幽色,仿佛空旷的高崖上,离冷月最近的昙华一朵独自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