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模特?(1 / 1)
房间因为灭掉了除了电视机以外的所有光源,又拉起了厚厚的天鹅绒窗帘的缘故,显得非常昏暗。
詹姆斯实在难以理解友人的东方趣味,他的多年好友,罗尔斯, Carol的新任首席设计师,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一部新片,据说是台湾的一个很有名的导演拍的。
可这不能抵挡影片的乏味感,东方人平淡的无关让詹姆斯几乎分不清楚几个女演员,演来演去,看着像一个人。
开头就是长达九分钟的长镜头,詹姆斯觉得如果他现在小憩一会儿,再醒过来完全不会影响对影片的理解。
反正他也看不懂,只能凭借美学上的观感,觉得这部电影虽然很无聊,但是美术方面还是很不错的,优美迷离的东方风格。
影片演到第四十分钟,詹姆斯能肯定,它的光影基调就定位在昏暗的晕黄色背景上,室内总是点着煤气灯,男男女女往来应酬,似乎是中国以前的欢乐场所,暧昧模糊,像从来都搞不掂的东方姑娘,即使是□□,她们都是含蓄的,捉摸不透,从来都不会直观地表达自己的情感。
情感之粘连,好比港岛的奥热,湿热黏腻,虽然高楼大厦,钢铁森林,可待在屋子里,再不幸的没有空调的话,就如同置身盛夏的雨林,河流的存在只能让空气更加粘稠。
一帧帧的画面是泛了黄的旧照片,带着没落底色的华丽与苍凉并存。奢侈的住所,考究的服饰,依照东方人看来绝美的女人,全都隐藏在忽明忽灭的镜头里,没有连续,是断裂地闪现。
乏味地看到四分之三,詹姆斯只能分清一个女演员,因为她的五官比较艳丽,有刺激性,演的角色性格比另外几个要鲜明,比较厉害泼辣。
百无聊赖,詹姆斯如是想到。
咦,她又出现了,詹姆斯看到德音穿着素白黑阑边的裙褂出现在镜头里。
原本中文都只懂几句,沪语听来更是如鸭子听雷,詹姆斯只能欣赏德音的长相和打扮。
在昏暗的镜头之下,这身白色反而有视觉刺激的效果。
灯又灭了,电影结束。
“你记住了谁?”,詹姆斯听见罗尔斯问他。
“那个穿白衣服的,伙计,你能看懂这部电影么?”,詹姆斯不认为中文同样不怎么好的朋友能看懂。
罗尔斯抖抖肩膀,摇头“看不懂”。
“所以,那你为什么要我飞到港岛来陪你看一场,我们两个人都看不懂的电影。”,詹姆斯有些无奈地问道。
“为了她。”,罗尔斯从地板上拿起一张海报,上面是德音和冰河纪一起拍的专辑封面照片。
詹姆斯对线条很敏感,看见德音的下巴线条,有些惊讶道“居然是一个人”。
即使女演员有着比较明丽的脸庞,但在看见海报之前,詹姆斯觉得她还是比较符合东方审美。
罗尔斯点点头,“我偶然看见的,我觉得我的春夏大秀找到了缪斯。”
“找一个五点五英尺高的东方模特,穿着你那些瘦极了的设计,平时要六英尺身高,完全没有胸肋骨都要突出来的模特才能穿。”,詹姆斯表示他难以置信。
“这些不重要,灵感才重要,为了她,我完全可以改尺寸。”,罗尔斯虽然这么说,可从他的表情能看出,他很心虚。
“那你找我来干什么呢?”,詹姆斯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
“之前我已经答应奥菲娜做压轴了,可是......”,罗尔斯可怜兮兮地看着詹姆斯。
“好吧,我的女友又要离我而去了。”,詹姆斯没办法,罗尔斯比女朋友重要,在他这儿,这个定律从未改变。
“你要是个双性恋,我们就合该在一起”,罗尔斯雀跃地抱了抱詹姆斯。
接着就开始赶人,“好了,我觉得问题被解决以后,我的灵感又丰沛起来了,詹姆斯你可以回去了,你在这儿,我会分心的。”
詹姆斯:从来都是这样,用完就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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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回去,还是仲叔来接,毕竟去年在何园住了几日,德音也能和仲叔说上两句话。
陪着孟老爷子的老家人,话都不算多,仲叔的身份有些像过去的管家,何园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事情,仲叔都管得着。
可能是因为这样,仲叔话才多了些,但也止于寒暄。
车开出市里时,三个人竟然没有了话可说,德音只能闭目养神,正好有些困了。
冬天日头短,到何园的时候,已经薄暮冥冥。
看门人打着红灯笼站在门口等着,昏暗天色里,灯笼的那抹红亮倒是让人有种安慰在。
清溪镇上的时间好像凝固在了清末民初,尤其何园,住在里面,好像依然是百年前的人,一举一动都和别处不同。
现代交通便利,德音和谢修齐从京城直飞彤城,再坐几个钟头的车,便到了何园。
可旅途再舒服,也劳累人,风尘仆仆即便没表现在身上,心理上也有。
所以先带着行李去了明瑟楼,洗漱换衣,喝杯茶定定神。
做完了这些,才去见孟老爷子。
德音暗叹何园这规矩大,如今没几家会这样了。
德音的衣服早已置备好了,就放在她和谢修齐的卧房里,开柜一看,琳琅满目。
谢修齐对这些满不在意,看了看衣裳,伸手取出件米白色长旗袍来。
德音仔细打量来看,绣样是铃兰,不像一般的铃兰图样,花朵虽如风铃,小巧精致,可几乎没有完全低垂下去的,都在向上翘,半点都不宜室宜家,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以前学画时的稿子,被绣娘搬到衣服上去了。”,谢修齐瞟了眼道。
怪不得觉得眼熟,上次来,谢修齐给她看过他以前的习作。
大写意画来狂放恣肆,墨色几乎要泼溅到尺幅之外去,哪怕是工笔,也如这铃兰一般,总是与众不同。
德音好奇,去翻别的衣服,果然都是谢修齐的旧作。
这老爷子,德音哭笑不得,也不知这么做有什么意思在。
换了衣服,披上大衣,跟着谢修齐去见长辈。
老爷子在明光堂写字,大书桌边上摆着特制的小书桌,和谢修齐差了好多岁的表弟,孟怀信,在抑扬顿挫地念千字文。
看见德音和谢修齐进来,小孩子就停住了,把书放下,似乎是想站起来打招呼。
“继续读,怎么能这么没定性。”,老爷子喝道。尽管分神注意了小孙子的动作,手上却没停笔,依然在写,完全不受干扰。
孟怀信被训,偷偷地抿了抿嘴,摆正姿势,继续大声诵读。
“指薪修祜,永绥吉劭。矩步引领,俯仰廊庙。”
顺应自然,修德积福,永远平安,多么美好。如此心地坦然,方可以昂头迈步,一举一动都像在神圣的庙宇中一样仪表庄重。
德音在心里默默地翻译,候导给她的几本文言书里有《千字文》,因为女主贞观读过,德音不仅看了,而且基本都背了下来。
“束带矜庄,徘徊瞻眺。孤陋寡闻,愚蒙等诮。”
衣带穿着整齐端庄,举止从容,高瞻远瞩。这些道理孤陋寡闻就不会明白,只能和愚昧无知的人一样空活一世,让人耻笑。
道理都是很明白易懂的,千字文是真的只有千字,字数寥寥,可为人做事,言语行止全都说到了。
千年前写书的人,是为了懵懂稚童开蒙而写的,可如今却连大人也少有念诵了,更不要说明白这其中是在讲什么。
德音如果不是因为演戏的需要,怕也是不懂的。
白长了年岁,还不如一个垂髫稚子。
“谓语助者,焉哉乎也。”,孟怀信吐口气,终于念完了,其实他早已经背下来了,可爷爷偏要他对着书本诵读。
正好孟老爷子也写完了字,谢修齐主动去帮老爷子拿笔,德音则递了拭手的白毛巾过去。
“你们两个过来看”,老爷子说道。
新写下的字,墨色淋漓,一共十六个字,“守以敦笃,奉以忠信,奕世载德,不忝前人。”
戈戟森然,气骨刚健,见字如见人,德音觉得孟老爷子内里应是肃朗的性子。
她唱牡丹亭的那夜,会哀乐形于颜色,应该是例外吧。
“知道是什么意思么?”,老爷子问德音。
德音诧异,“问我啊?”
“嗯,小六不会,就该打了。”,老爷子不给谢修齐面子,听起来,谢修齐小时候肯定被揍过。
“应该是出自《国语》,周本纪。是说周朝的先祖们,以敦厚自守,以忠信自奉,世世代代都保持着美好的品德,没有辱没先人。”。
答完之后,德音心里直呼侥幸,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她在小说里看见了这几个句子,本着敬业的心,专门去找词典查了什么意思。
“懂得挺多,比顾家那个姑娘好。”,老爷子夸了德音一句。
德音大汗,“凑巧而已,因为拍戏我查过这个,再过几天怕又忘了。”,她决定实话实话,没有金刚钻不拦瓷器活的道理还是懂得,万一再问,她指定答不上来。
“小六,这十六个字,你懂么?”,老爷子不再管德音,扭头去问谢修齐。
“我如果说我懂,您少不了收拾我,可我要说我不懂,您还是要教训我,怎么说都说不好,还是不要答了。”
“你呀,自小就这样,怀信这孩子都比你老实。”
孟怀信在一边坐了好久了,挺无聊的,见爷爷喊他名字,好奇地看了看三个大人。
“罢了,你都这么大了,打骂斥责都不好用了,你们哪里还怕这个,戒尺只对小孩子有用,儿孙大了,祸福自担吧,老头子能活一天赚一天,哪里管身后洪水滔天。”,老爷子失望地看看谢修齐,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德音一头雾水,看样子谢修齐可能办坏事了,可之前她待在小镇上感受生活,什么消息也不知道。
既然被逐客了,也不好再留,恭敬地道了别,谢修齐拉着德音转身往门口去。
“等等。”,老爷子在身后喊道,谢修齐停了脚步。
“带怀信去玩一会儿,陪着我这个糟老头子,有什么趣味。”
“爷爷!”,孟怀信有些惶恐道,爷爷这话要是被他爸妈知道了......
“去吧,去吧,跟你哥哥姐姐好好玩,家里几个小的,是你陪他们玩。”
不情不愿地被德音牵着手,三个人出了明光堂。
刚刚回到明瑟楼,仲叔就过来了。
“顾小姐过来拜访,可老爷子以前说过不要她再进何园,您是怎么个意思?”,仲叔问谢修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