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十五章 离戈(一二)(1 / 1)
一
比武之后,唐门果然背信弃义,起八万大军,由唐东来统领,精锐尽出,顺长江而下,意图并吞青衣楼。青衣楼南疆三十六楼率军扼守夷陵道,与唐门展开对峙。南疆各楼经过上次内战,减员严重,纵然是全军出动,也不过是七千人。不过,夷陵道地势险要,古人云:山至此而陵,水至此而夷,乃是兵家必争的咽喉之地。三国时陆逊曾依托此处与刘备对抗,后来红烧连营,成就了著名的夷陵之战。所以,饶是双方兵力悬殊,青衣楼依然拒收天险,与唐军抗衡多日。而后见实在寡不敌众,乘夜遁走。唐东来清点军兵,连日战争,竟损伤两万余人,十分恼火。不过敌人既然遁走,也无可奈何,只得纵兵屠城,方才出得胸中这一口恶气。
唐门一路势如破竹,只是路上常有青衣楼水手骚扰,大船被凿穿了许多,兵力也损失了一两千。派人下去,哪见得到什么人?并且水里放不得暗器,也耍不开手脚,常常不一会儿尸身便漂了上来。西蜀为这场战争已经准备许久,为坐船特意凿了大湖操练,然而毕竟比不上青衣楼天天在水边生长得的水手,这大湖也比不得长江的波涛汹涌,浪高水急。更何况,这些水手全是风神秀选的一批水性极好之人,他们与长江里耍水的还有不同,往昔是东南海边的渔民,寻常人怎比的过他。唐东来恨极,却无计可施,只要到江夏去杀人。眼见到了青衣楼南大营,却见早已人去城空,原来早被抽调去扬州拱卫总舵了。青衣楼兵力少这么多,岂会轻易分兵?唐门一路行来,饱受水手骚扰,无计可施,终于到了江夏,却扑了个空。唐东来怒火万丈,命大军弃船上马,要直取扬州。唐西和却忙止住了他,道,“兄弟且莫造次,不如大家沿途劳顿,又有不少人晕船。去了也是不济事,不如在此处修整一二。”
“怕他作甚?这群人不过都是胆小鬼。”
“非也。”唐西和道。“我以前若说小瞧他们的心思也有,现在却不敢了。”
“为啥子?”
唐西和环顾四周,城池空空如也,“你看,这偌大的城池,才多久啊,都搬光了,连百姓也走的差不多了。而我们唐门子弟遍布天下,这些消息居然没收到?你说可怕不可怕?”
唐东来听了不语。余人则尽觉恐惧。
“那怎么办?”
“就在此处休息一下吧”。唐西和说,“但是即便扎下营来,也要万分万分小心。”
唐西和行事谨慎,派人仔细勘察地形以及空城,又派出斥候四处验看,这才放下心来。为防止有人夜半烧船,多留了个心,命大军先渡过了江。
却说唐军睡至半夜,忽听杀声四起,果然有人劫营!唐西和本已经派人探查过四周,又哪里来的军队劫营?原来这批人根本没有埋伏在周围,而是埋伏在襄江对面。襄江南北向,正于江夏附近流入长江。后半夜风起浪高,水声大,唐军远途劳顿,又睡的急。竟被他们偷袭成功。这队人由吕同亲领,共四五百人,趁夜持利刃杀人,如砍刀切菜,等到他们发觉,不知已经死了多少。一时间喊杀声四起,灯光明亮,却哪里见人?清点之下,又死了数千人,不少却是在夜里混乱中死在自己人之手。加上此前的消耗,还没进扬州,已经先折了两万大多。不过算起来,青衣楼这么久也消耗了六、七千人,现在不过三万人,算起来我们还是他们的将近两倍。唐东来恼怒之余,暗自盘算。后面还有这么远,不知道还会遇见什么。
唐东来传令拔营,余下小部分人马乘大船西行,而后北上洪泽湖,从背面夹击扬州城;大部队则急行军直取扬州。
事实上,这也正是风神秀所希望的。唐门顺流而下,虽避开山道险要,然而水流里几乎大开空门。夷陵据险要以弱胜强,是场硬仗,其他则属巧力。几十个水手在水中贴在船下,凿船后便遁走,又用几百人劫营,使得唐东来急行军北上,而青衣楼则是以逸待劳,可说占尽了天时地利。而要说天险,自然夷陵最胜,然而若全军投入消耗,只有耗死一途,唯有引唐军北上,拖到他们疲乏不已,再打才事半功倍。只是可怜那夷陵守军七千人,几乎尽死。而到此时,这场避无可避的战争,才算是终于打响,或者说,早先已经打响许久了。
二
却说早先青衣楼与唐门商定了比武日期与规程,各于指定日期前往万梅山庄赴战约。在西门吹花看来,这是唯一一个可以保证比武之后不受唐门暗算的地方,而对唐门来说,如果西门吹雪要杀你,你在哪里又有什么分别呢?
唐门的人竟早早便赶到了万梅山庄,不久西门吹花也到了。江湖中人久闻红袖武士大名,极少有人见过她们的真容,更莫提九人齐出,一时间之间荣光闪耀,大家都看呆了。双方正叙礼,却闻人群一阵轻微响动,只见一个青色小轿缓缓行来,有八名力士抬轿,又有十六名劲装汉子卫护。轿子至庄前落定了,一个着白衣的妇人自轿中出来,虽然年纪略大些,却依然姿容秀美,颇有风韵。年轻时不知该多么倾国倾城呢。西门吹花心中暗自感叹。西门吹花不认识这妇人,毕竟这是武林一件大事,无数好事之人都来看这场比试——当然江南世家也都来了。这时苏墨在旁侧提醒,原来这正是本次裁判卫夫人。西门吹花大惊,忙前去行礼,竟一拜到底,伏在地上道:“见过师父”。西门吹花得了卫夫人的书法字帖,虽未谋面,也不敢忘本,故而尊其为师。卫夫人不禁动容,停住脚步,嘴唇翕动许久,叹了口气道:“公子不必行此大礼。起来吧。”说罢竟转身行去了。
卫夫人与诸人见过礼,时辰也差不多到了。比武马上便要开始。
“待会儿老身做裁判,还需仰仗公子。”卫夫人对西门吹雪说。
西门吹雪微微颔首。
卫夫人便又朗声道:“规矩想必诸位都晓得了。本次比武由青衣楼红袖武士团对阵唐门八骏,比武为一对一,由于青衣楼多一个人,辈分且小,故而潘家姐妹并成一场。双方胜者可以继续上台,直到有一方全败为止。单场比试如果一个时辰内不分胜负,算是平手,双方换对手比试,直到分出胜负为止。比武时,被打下擂台者,输;重伤不起者,输;战死者,输;自行认输者,输。若一方求饶,对方还出手者,算输。比武前双方约定,若青衣楼胜,则不再干涉唐门的生意;唐门若输了,则不再贩卖鸦片。在座各位皆为见证。”又对西门吹雪道,“不知西门公子是否还何话说?”
“双方都有擅长用飞镖、暗器的。”西门吹雪说,“可以用暗器。但不可暗算。”
“有暗算者,我将当场毙之于剑下”。西门吹雪又补充一句。
唐老夫人问,“不知何为暗算,何为暗器?”
“这个我定。”西门吹雪说。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谁该死,谁就该死咯?”老夫人道。
“对。”西门吹雪道。
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丝寒意。
“想必西门公子不会无故杀人”,卫夫人说,“如果各位觉得可以,我想比武可以开始了。”
唐老夫人早做好了准备;西门吹花深吸一口气,也示意可以开始了。
这场比武的顺序安排,都由西门吹花主持。若说他不擅打仗,确实是真的,若说他不擅长比武,那恐怕所有人都不会信。
“大姐第一个上。”西门吹花终于下了命令,说着朝风神秀耳语了几句。
唐门来的则是唐东来。
风神秀用掌,唐东来也用掌。唐东来欺这姑娘年轻,一掌拍过来,掌心却蕴含了剧毒。唐东来见风神秀也随手一掌拍过来,心中不禁窃喜,谁承想那一掌看来阴柔缥缈,打过来却是一股无匹巨力。掌力倒卷,剧毒反尽数打到自己身上。唐东来大恐,也顾不得输赢,这毒发作极快,忙吞下药丸解毒。这当口早被风神秀又一掌给扫下了擂台。
第一场比试,风神秀对唐东来。风神秀胜。一招。
不仅仅是唐门,所有围观者都震惊了。怎么可能?风神秀固然是红袖武士中武艺最高,内力最强者,但似乎也不到这种地步?竟一掌击败了唐门八骏之一?
唐门中诸人也都十分惊讶。只有唐老夫人笑笑,不为所动。说,“老二,你去。”
唐西和上阵对战风神秀。唐西和剑法高超,速度极快,一出手便不同凡响,只见漫天剑光将风神秀团团罩住。初时还能看见风神秀费劲躲避,之后剑光越来越密,织成了网,网里只看到风神秀一团模糊的人影。青衣楼诸人都十分焦急,西门吹花面色严肃,不发一言。西门吹雪面无表情,神色颇多不屑。唐老夫人却越看越惊讶,这剑光如此密集,寻常人看是唐老二占尽上风,却不知锋芒毕露之际,那女孩儿却依然优游自如。此时她几乎已经断定,这一局怕是输定了。果不其然,唐西和越打越焦躁,剑网逐渐有些稀疏。风神秀忽然一闪早脱出了剑势之外,却以手做刀,一道强横无匹的刀芒当头劈下。唐西和大惊,忙也出剑相迎。唐西和内功不弱,奈何晚了半招,饶是如此,仍是生生抗住了这一击。然而那风神秀的刀芒似乎力道源源不断,唐西和坚持片刻依然被生生劈下了擂台。
风神秀又下一城。她望向四周,不经意间眉梢眼角尽是睥睨英雄之气,嘴角虽带有一丝细细的血迹,仍是仪态万方。像个女王。把个西门吹花都看醉了。经人提醒,他才想起把风神秀换了下来。
然而风神秀下台后,仔细看她面色,西门吹花不禁大惊;又摸她手掌,更是恐慌。
“原来你伤这么重?”西门轻声说。连忙坐下,竟把她拉到怀里。
“你别动。”说着手掌轻搭在她后背上,一丝浑厚的内力缓缓传来,在旁边人看来,就像一对情人。
唐夫人看到了,却道:“一方雄主,为个姑娘这样,成什么话?”
“这个关头,还有功夫卿卿我我。”西门吹花的舅舅林凤起看到了后说。
楚剑萍也望了一眼,随即撇过了头去。
“怕是那姑娘伤势很重吧。”林老爷子淡淡地说。他从侧面看,故而看的真切。
“那姑娘倒是真不错。”林老夫人说。
西门吹花悄悄地给他输真气,风神秀一个经受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一股热血喷到了他胸前。
“这下怕瞒不住了。”风神秀苦笑,又问,“你没事吧?前几天消耗那么多?”
“没事。你在这儿歇着就行了。”
“装小儿女,我装的最像。”风神秀一笑,竟就势揽住他脖子,竟有些妩媚之态。西门吹花脸一红,心砰砰直跳。
倒是馋煞了一群看客。
唐门连败两阵,除唐老夫人外,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下一阵唐门唐万山出场,花晚零迎战。
除了潘月泉外,花晚零是年纪最小的,尚比不得风神秀,如何是这唐万山的对手。不过真动起手来,依然让人惊讶不已。花晚零展开东海水云袖,简直如两条长龙,刚柔并济且变化多端,好几次都差点将唐万山逼下擂台。所以虽然最后败在唐万山手上,也逼得他冷汗淋漓,消耗不少。
虽然输了,西门吹花却不恼,道:“晚儿真是不错,打得很好。”
花晚零坐过来,却十分懊恼:“又没打赢,真是对不起公子。”
“打成这样,已经算是赢了。”风神秀也说。只是伤势很重,听来颇是虚弱。
下一场,苏墨对战唐载道。
唐载道擅长暗器,武艺却是一般。然而有了前几场的比试,唐门的人都发现红袖武士团远比他们估摸的武艺高出太多,又有第一场前车之鉴,所以不敢随意放毒。所以这一怕,本事便要少上不少。唐载道也放过几次暗器,但都被苏墨挡过,苏墨进攻却也伤不着他。双方一时僵持。眼见打了许久,唐载道约莫着一个时辰要到了,再不比出输赢,下一个再遇到强手,自己又消耗了不少内力,岂不是要输?这样想着,洒出一把暗器,苏墨大惊,忙以剑击之。谁承想,一击之下,这暗器陡然炸裂,又飞出无数暗器。饶是苏墨尽力躲避,仍是中了一记。青衣楼众人大惊。苏墨觉得那伤口麻麻的,不疼,知道是喂了毒,然而眼见打了这么久,现在败了,实在可惜,想时间差不多了,坚持到一个时辰就到平手,也不枉了。苏墨竟不下台,也不认输。
西门吹花大惊,“墨墨,你干嘛?你快下来!”苏墨不理他。唐载道看这姑娘如此不要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心道也真是可怕。然而战场容不得你怜悯,仍旧尽力攻去。苏墨此时知道自己中了毒,反倒无所挂碍,只求再坚持一时三刻,剑法反倒使得颇开,如行云流水一般。然而奈何毒性上涌,眼前逐渐模糊不清,终于一个不小心被唐载道击中一掌,跌下了擂台。
“你快去看看。”风神秀说,边说话边咳嗽,嘴角又渗出血丝。
西门吹花轻轻捏了捏她肩膀,忙去看苏墨。
“怎么样?”
“还好,没事。”沈雪晴说。“不过也好险,再晚一会儿怕就不成了。”
西门吹花虽长出一口气,不过想起却是后怕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