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13 卫小希的世界·龙僧（一二）（1 / 1）
一
“然后怎么样了？”中岛问。
“还没想好。”卫小希打了个哈欠说。
中岛凝眸看他，忽笑道：“今天不想说就算了，明天再讲。”
卫小希不答言，就嗯了一声。翻身歪在沙发上，不知在想些什么。那只刚捡来的大白猫，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看卫小希躺下颠颠地跳了上去，踩在他身上寻摸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刚要趴下就被中岛抱走了，“你家爷浑身都是伤，你还往上蹦。”
卫小希笑了笑说，“没事的”。
中岛无声地笑了笑，忽然歪着头看他，半晌，问：“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看你忽然有些心事重重？”
“没什么，想起一点事情。”
“什么事？讲讲。”中岛兴致勃勃地说。
“唔。好。”卫小希翻了个身，“那你给我挠挠背。”
“……你还讲条件？”
“我没有讲啊。我是伤员，帮帮忙嘛。”
“这……怎么挠……”
“跟挠痒痒一样，用手指肚……就这样……”卫小希爬起来在他背上示范了一下。
“哎呀，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讲你的吧”。
“我只是想起了我师傅。要是他知道我在之前的决战中击败了当世一流高手，并且取得了冥王之剑，想必终于会不再对我失望吧。”
“那你告诉他啊，让他高兴下嘛。”
“他不在了。不在人世了。”卫小希说。
“啊，对不起啊。”
“没事。”两个人都沉默了。卫小希反倒打开了话匣子。
二
原来卫小希出身武学世家，然而如段誉一般，偏不爱习武，只爱读书，又执拗好辩，无论父母用了什么法子都不管用。却说这一日，卫小希读书读累了去净山禅寺看碑帖，刚到寺门口，却见人山人海，原来却是一个富贵人家之前佛前许了愿，后来果然灵验，便带着一大家人前来还愿行礼，仪式十分郑重，大家都在旁边挤着看稀罕。卫小希抱着人类学家的态度看了一会儿上古的古朴仪式，觉得无趣，便摇头晃脑进了寺门；边走边回想那一家人，觉得十分好笑，不仅哼哼哈哈笑出了声。正走着，忽听一个沉厚的声音传来：
“施主何故于佛前哂笑？”
不知何时，竟有一个老和尚横亘于眼前。卫小希心头一惊，不过自小见惯了会法力的人，随即神色如常。反问道：“佛笑不得？”
“笑得，笑得。只不知施主得了没得？”
卫小希一笑，答道：“难道佛家也将得失？这不是世俗中人讲求的么？”
僧人笑而不语。
卫小希不尽兴，又道：“大师问我笑什么。我其实刚刚是想，那富贵入了山门，只不是贵寺是得了没得？”
僧人却不恼，说，“施主口齿伶俐，可惜心中却无慈悲。”
“哦？这却不知何意？”
僧人微微一笑，说：“世人有苦，故来求佛。佛不求回报，然而若偏不要回报，倒是拘泥了。”
“拘泥这个词真是好词，哪里都能用。”卫小希打趣道。
“在有人看来，求佛了了心愿，便要还愿。你不让他还，他心里不安。为自己清名，让他人难安，那是儒生的作为。佛家不为也。”僧人慢悠悠地说。
卫小希一愣，这却是心中没想到，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僧人看他半晌不言，便自顾自转身走了。
走到一半，只听后头又有声音传来：“在大师看来，收受谢礼是让人安心，殊不知，多少人做了一辈子坏事只求佛保佑。还有人修筑寺庙不过是求个虚荣。佛祖照单全收，依我看，是成全人的妄念，而非度化人的执念。”
僧人笑，“年轻人忒看的佛祖糊涂。殊不知，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卫小希一愣，这似乎不是佛家的语气？不过忽然脑子一激灵，又想到一个问题，说，“善恶有报，然而恶不欺良不为恶，那么第一个被欺的善人何辜？”
“你说，那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僧人淡淡地道。
卫小希大囧。不过却反守为攻，道：“道家说，万物物极必反，总有两面。恶正是世间之必然。佛家偏要度尽世人，地藏不清地府不成佛，这岂不也是一种执念？”
僧人面色大变：“少年真是无知，怎敢出此无礼言语？佛家义理深厚，岂是你三言两语便能够说得尽的？今日我便让你认认你的本心。”说罢竟一掌拍来。
卫小希大惊失色，然而避无可避，只决得一股雄浑热辣的力道直击肺腑，随即失去了知觉。
那僧人看卫小希倒地，忽然一抹光头，长长吁了一口气，“装高僧还真是累。阿弥陀佛。”
卫小希醒来后，发现躺在自家床上，满脸焦急的母亲看他醒来后长舒一口气。父亲在旁边黑着脸，看他醒来便劈头盖脸地骂道：“好好地你在佛教徒那里谈什么道家，还用来批评佛教，是不是傻？不知道佛道向来不和？”
“谁知道大和尚心胸这么狭隘。”卫小希咕哝道，忽觉那股雄厚热辣的气息再次从胸中翻腾出来，几欲作呕。难道那内息还没排除？不觉心下大恐。
“那和尚”，父亲很慢很慢地说道，“原来是西海龙族的，法号天龙和尚。论世俗辈分，他是你堂叔，当然我们已经脱离西海龙族，所以就暂且不说这个了。”
卫小希看着父亲沉重的面孔，预感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不过没力气做声，只好等着父亲说下去。眼睛瞪得溜圆。
“他打你那一掌，没有用力，然而你没有一丝武功，他那掌中又蕴含着大金刚掌和龙族内息，极其刚猛。故而，虽然我跟你妈尽力给你医治，你的心肺怕是仍会留下永久的遗患。”
“那……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说，你可能一辈子都得躺在床上了，就像现在一样”，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可能会越来越坏，因为伤势只会越来越恶化。这内息也会缓缓变强，什么时候难以压制，冲出你的体魄，也便是你丧命之时。”
卫小希沉默不语。想到自己在学术上还有许多宏图伟略，眼下却可能得了不治之症，忽然悲从中来，一阵热气上涌，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心下十分难过。萧文郁急忙扶起他，将双掌搭在背上。卫小希只觉得一阵清凉之气渗入五脏六腑，舒服了很多。萧文郁边运气边说，“这龙族内息兴许可以用我们凤凰家的玄功克制。你又天生具有两族血脉，应该有希望。现在我教给你练功的方法，我一边说你一边照着练。”
卫小希向来不喜欢练武，然而现在性命所系，又有什么法子？赶紧麻溜地运功。而后一难受就运功疗伤，终于成就了这龙魂凤血之身。当然，这是后话，而便依托这段艰难的练功故事，他才敷衍了一段西门吹花的武艺。却说他内息中还有一道佛家内力，一般人化解不得，卫氏夫妇又亲自前往寺院去求和尚，请他收了卫小希做个俗家弟子，这才算是好了。从此以后，卫小希正式拜了天龙和尚为师。
而许久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这都是他父母为了让他习武而想的法子，这一切都是他们跟龙僧商议好的。卫清沙虽然离开西海，但跟这个方外的堂兄弟倒是一向关系很好，不受影响局限，和尚向来形式怪诞，也欣然同意。他们本来商议说到时候找个借口打他一掌，而卫小希又向来年少轻狂，口不择言，所以打的竟不着痕迹。
听到这里，中岛嘉兰不禁大笑，“怪道你行事跳脱，原来是你家向来的作风。”
卫小希也笑，笑罢又叹口气道：“这龙僧后来便是我师父了。可惜我学武领悟力极差，经常惹他发怒。若他知道我现在的小小成就，恐怕会欣慰吧。可惜，十年前在同魔教的大战中他不幸战死了，看不到了。”
中岛嘉兰不语。只是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
卫小希又笑道：“不过也可能会骂我一通，说这点小小成就也值得找老子炫耀？出家这么多年，也仍是火性不改啊。”
“怎么呢？”中岛问。
“这个嘛，说来话长了。”
“那你就先休息吧，天晚了，你还有伤呢。”中岛说。
中岛听卫小希应了一声，便管卫小希要了褥子，打算打地铺。正铺着床，忽觉一阵杀气弥漫，周身凉气切入肌肤，汗毛根根倒竖。回头只见不知何时卫小希却拿出了之前刚取得的冥王之剑，正趴着细细观看。
“真是要死，吓死我了。”中岛也坐在旁侧看。这剑负盛名许久，却从不得一见，今日有机会看到，心中竟有些激动。
良久，卫小希问道：“你知道这把剑的来历么？”
“我只知道这好像是上古时代诸神立约的证物。”
“对。”卫小希轻抚长铗，剑身隐隐约约有光芒明灭，似是回应。
中岛嘉兰大奇，问：“这种上古神器，一般来说很难降服，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嘛。也是说来话长。”
“嗯，那你先睡？”
“算了，还是给你讲讲吧，反正我也睡不着。”
“那好啊！”
“挠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