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十二章 访书(一二)(1 / 1)
一
西门吹花平定了青衣楼,一时间威震江湖。然打江山易,坐江山难,要养活许多人,并非易事。每日间西门吹花都早早起床与诸位楼主议论公事,比如南疆种什么,以后做什么生意,向来有的生意如何处置,再还有帮规的修订,各楼主空缺的人选等,每日都至很晚方归,实在忙的不可开交。这一日等西门吹花回来,已经快到子夜了,却见潘月柳尚在挑灯等候,旁边小炉上尙煨着夜饭。西门吹花本是要搬出去另住,然而自从上次提过发现大家有些多想,便不知如何处之。自然啦,妥善之策也曾想过,只是没想到罢了。料想西门吹花长如许大,连人也不曾见过几个,何况女人?又如何猜度得女子心思?便也只好不管。反正别人不嫌弃,苦又何必自己讨来吃?而向时卫青衣之宅邸倒有许多,只为了防止别人杀他,存了狡兔三窟的念想。西门吹花既不要搬走,便将其全部改做他用。毕竟而今楼子资源匮乏,各项事物短缺,能贴得一毫是一毫了。
“今日如何回来得如此晚?”看他回来,潘月柳边盛饭菜边问。却说大家曾商定给西门寻几个可靠的侍女照料其日常起居,毕竟红袖九人也是有事务要忙,然西门吹花不愿,却只说楼中人手短缺,不必多占。虽相识之日不算久,风神秀也早知西门吹花任性,亦未坚持,是以他的日常起居仍由九人照料。
“哎,今天大家商议经营何种生意之事,又吵翻了。不过之前记得陆小凤说他出海的事,我们中原的丝绸在南洋十分受欢迎。我想回头找陆小凤来再问问,要是真可以,我们也做这生意。”
“哦,要是出海的话,公子也要一起去么?”潘月柳问。
西门吹花却未答。潘月柳盛好了饭菜,又在盛汤,轻挽起衣袖,露出短短一截手臂。西门吹花正盯着看。看着看着不禁便有些走神,心念动处,想那古人用玉璧莲藕做喻,整日听来不觉如何,要见到才知果然还是贴切的。想着想着,却又闻到了饭菜香气,便笑道:“这也算一种红袖添香了。”
潘月柳嘴唇轻抿了抿,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又问道:“若要出海贩丝,公子差谁去?”
西门吹花想了想说:“说这个还早,不过可能是陈慕长跟许先生一道去吧。”
潘月柳这才笑了笑说:“那还好。”又补一句道,“猛将谋士都齐了。”
“是吧是吧。要是大姐得知,定要赞我考虑周全。”西门吹花得意道。然而潘月柳心中的婉转叹息,西门吹花如何却能得知?眨眼间已经吃完了面前饭菜,举碗道,来,“再添一碗‘香’。”
二
却说西门吹花连轴转着忙了一个多月,基本上各项事务都有了眉目。这一日大家确定了最后几项事体,人人均如释重负,是夜西门吹花大开宴会犒劳诸楼主连日辛苦。不必说,自又饮得大醉。大家只得扶他回去,风神秀埋怨道:“初时连侍女也不要,以为多简朴。现在事情还没办成就大开筵席,好像就很简朴。还喝醉!”
边埋怨边扶着西门吹花往居所行去。西门吹花既醉,走路蹒跚不已,风神秀只好用力搂着他走。却说到了楼门口,西门吹花又道,“这门口还是应该挂一副对联啊。”
“嗯,好。你说挂便挂。”风神秀草草答应一句,便欲带他进屋,西门吹花却不走了。
“好,取笔墨来!”又说,“我刚刚想了一副对联,就要写上!”
左右捧来笔墨,却见西门吹花醉舞长袖,笔墨四溢,瞬间便涂了两行字,曰:
闲步江湖试长剑;醉卧庭院吹落花
写毕又问:“怎样?”不待人回答便哈哈大笑,掷笔而去。
风神秀对着对联端详许久过后,不禁一声叹息,这好好的门框便被荼毒了。
刚要喊人来收拾西门吹花却又趔趄着从屋内折了回来,道:“忘记了,还没写横批。”
说毕却从地上捡起那支笔,在门前好一阵挥舞,这才满意地回屋。风神秀虽是苦笑不得,此时却也无可如何。还好,这次醉得不甚严重,待第二日西门吹花辗转醒来,依稀记得昨日自己挥毫泼墨,忙起身去看。昨日只记得笔走龙蛇,兴致盎然,今日看来门口却是一派狼藉之象。那一对对联写在门框上,勉强还可认得。门上却写着斗大两个字,墨汁到处皆是,细看却是“添香”二字。诸人看他起来,也来看他,少不了一番嘲弄。“怎样?”风神秀望着他问,嘴角带一丝轻笑。西门吹花摇手不答。
“其实挺好的嘛。”风神秀道。
“姐姐别这么说,他会当真的。”小月儿道。众人都笑。
“哎,算了,算了。还是快擦掉吧,酒后兴起,得罪得罪。”西门吹花团团作揖道。
“公子写的对联还是很有意思。不妨让墨墨重新写过。”潘月柳道。
“其实不妨留着,青衣楼主墨宝还是难得嘛。”小月儿又道。
西门吹花撇了撇嘴,不语。
却说风神秀果然遣人将门口墨迹重新漆过,请苏墨又将西门吹花所作对联重写了一遍,而后又挂了一副匾额,依然用的是西门吹花所取名字,便叫做添香楼。这便是后来江湖闻名的所谓青衣第一楼,不过都是后话了。在苏墨写字之时,西门吹花一直在底下看着,边看边叹息赞叹,又道:“我要是能写这么好就好了。”苏墨却笑道:“这有何难,我观公子字体,虽然是酒醉下笔,间架仍未散乱。可见以前必然是用心练过的,有基础在,再练便快多了。”原来这练字一途,跟学剑多有想通之处,首先需练手腕力,再要学会集中腰腹力量,发力于腕。其实人体各关节皆可发力,然未经练习便难以将全身力量集于一处。年少之时,西门吹花的父母管教严厉,使之足蹲马步,悬臂作书,久而久之便有了些基础。另外,书法讲求笔画之间自然和谐,一笔一画非是刻意写到,而是笔势所至,顺其自然。习武亦是如此,各个动作之间亦并非是间断拼合,而是连贯一体,浑然天成的,从道理上二者多有相似。这也正是苏墨可由书法入剑道之义理所在。只不过西门吹花习字本是为了练武,练完基本功便弃之九霄云外,岂可与苏墨相提并论?
西门吹花听了苏墨所言喜道:“那么你肯教我么?”
“自然。”苏墨微笑道。“只要公子愿学。”
“却不知最近怎少见公子下棋读书了?”风神秀忽道。
原来西门吹花早先看她们均是饱读诗书又通琴棋书画,心中十分羡慕,故而看人会什么,自己便也要学。当初学下棋,读孟子,便是如此。然而西门吹花还是少年心性,学了几天勾到瘾头便日夜不辍,再往后觉得艰苦便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西门吹花听出风神秀语中之意,却笑道:“最近有些忙了。”
“唔。原来如此。是我错怪公子了。”风神秀却也不揭破,自进屋去了。
西门吹花本想风神秀定又如之前一般,斥责自己一番,不想风神秀却就这么去了,倒有些不好意思,忙又扬声道:“我知道了,是我自己不努力。这次定然悔改,还望姐姐不要生气。”
风神秀听他说出此言,却又站住,只道:“公子知道便好。”又道,“其实我们也不可能时时在公子身边提点。”说毕便去了。西门吹花立在门口,闻听此言竟隐隐有些怅然若失。
这一日陆小凤来了。为的是商议南洋贩丝之事情。
清晨至午,大家商议已定,由风神秀留守总楼协助楼主,陈慕长同许道渊带人出海。而首次出海由陆小凤陪同。
陆小凤向来逍遥惯了,听说此言不禁内心悲鸣良久。然而,并没有什么奈何。
中午西门吹花与诸位楼主设宴招待陆小凤,至晚又在添香楼宴请以尽私人之谊。
陆小凤走到门口却不再走了,只端详着对联,若有所思。
西门吹花忙问:“怎样,是不是好联?”
陆小凤哈哈一笑,“字是好字,诗也勉强,然而意思却在诗外。”
“不明白。”
“你看苏姑娘的落款,‘苏墨为吾公子书’,不写‘青衣楼主’不写‘西门公子’,却写‘吾公子’,有意思啊。”
“嗯。怎么?”
“算了,你不懂。”陆小凤挥手不答,自顾自进屋了。
席间,陆小凤端详西门吹花良久,见其举止竟文雅许多,不禁内心又叹息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