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水色天际(1 / 1)
Chapter49水色天际
初春巨大的昼夜温差总是把覆盖在人体上的那层薄薄的皮肤上蜿蜒密布的神经末梢从极度的敏感折磨成麻木的迟钝。
帕西回到加密病房的时候,鼻尖上已经因为早晨陡然升高的温度和过于灼热的阳光而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在建筑物遮蔽的阴凉下又很快风干无痕,这让他甚至产生了皮肤上析出了细细一层盐晶的错觉。
但他仍然坚持穿着薄呢的大衣,直到回到病房才将它脱下,而他大衣下的佛罗伦萨白衬衫没能再保持挺括的姿态,已经被汗水浸透显出半透明的质感。
因为这件事情遭到克洛哀的嫌弃也是帕西所始料未及的。
他推门走进房间的时候,克洛哀就穿着件材质细薄的露肩白裙子在窗台上坐着晒太阳,浅褐色的长发的两鬓被编在脑后,发际线那里的细碎的绒毛就在阳光下散发着丝绸的柔光显得格外□□。
小姑娘裙子是清冷的素白色,皮肤比裙子更白看着凉晕晕的仿佛一触即碎的冻雪。
帕西没什么犹豫的就走过去把她从窗台上捞下来揽在臂弯里吊着。和他想的一样,克洛哀完全就是个人形冰水袋,只觉得把她抱在怀里之后皮肤降温的速度都明显加快了许多。
他舒舒服服的抱着克洛哀,指腹有一搭没一搭的蹭过她材质凉滑的裙摆,却看着她死命的挣扎着要从他怀里挣出来……帕西看着她伸胳膊蹬腿的样子,只觉得昨晚她是张牙舞爪的缠着自己,现在却是张牙舞爪的恨不得一脚踹了自己。
“我哪里惹小克洛哀不开心了?”帕西松手把她放下来,指尖摩挲过她两鬓精致的编发轻轻一弹,“自己编的?”
“护士姐姐给编的,没你编的好看。”克洛哀条件反射的想抱着他的手臂撒娇,最后还是改成了推着他往浴室的方向走,“你现在闻起来不是薄荷糖了,外面那么热吗?”
“那是什么?”
“牙膏……薄荷味的。”克洛哀歪着头回答。
帕西不知道这两者的根本区别在哪里,但是总算知道克洛哀不让抱的原因了。
他挑了挑清隽的眉毛,使坏的俯身抵上她玲珑的鼻尖,把汗珠全蹭了上去,看着小姑娘皱着鼻子跳着脚,像只不大灵活的小动物,娇憨的要命。
“那我去洗澡。”
帕西在她气的扑上来之前锁上了浴室的门,眼角眉梢笑意坦然。
听着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嗅着空气里逐渐漫出的饱和的乳液馨香,克洛哀渐渐的安静下来。
她走到窗前敲了敲它此时像是被液态的阳光浸漫成浅金水色的半透明材质的窗台,有晶亮的色泽渐渐染上她素色的指尖,她缓缓合拢手指,掌心就传来干燥的被烘烤般的温暖。
就像是把阳光都攥在了手里一样……克洛哀不自觉的弯起眉眼,她张开五指复又合拢,如此反复,她手心娇嫩的肌肤都被摩擦出了不自然的绯红。
不知道就这么过了多久,仿佛世界都被隔离在她的五感之外,徒留掌心那一点随时都会焚烧起来的热度。
“在做什么?”
帕西的声音突兀的从耳边响起,他的身体从背后覆上来的时候,克洛哀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朦胧温润的水雾在瞬间沾染到她脸上晶莹的细细一层绒毛上,痒痒的触觉,像是被柳叶尖拂过那样细腻到可以融化在肌肤每一寸的温软。
她转身紧紧拥抱他,把鼻尖压在他的衬衫上:
“你闻到了吗?”
“闻到什么?”帕西俯身吻她头顶的发旋。
“阳光……发烫的味道。”
克洛哀仰起头,浓密的睫帘微颤。
从帕西的角度看过去那就如同蝶翼翩跹,他的心里陡然一软,有酸涩而晦暗的情绪趁虚而入将他心里愈来愈大的空洞灌满。
“回家之后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帕西把娇小的女孩完整的拢在怀里,连同每一根柔滑的发丝,完全拥有的姿态。
“很多……”
克洛哀没有挣脱他越来越紧的怀抱,只是在敏锐的察觉到他的不安和紧张后觉得莫名其妙,
“我想先去日本看看樱花再回家,然后我想把家里那个破躺椅给换成秋千……要不你在院子里那棵树下给我绑一个?那棵树看着很结实不会被我勒断的。”
随着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语气中的憧憬和喜悦几乎要满溢,帕西却觉得自己的怀抱越来越空荡,女孩的嗓音明明如同盘铃声声清脆,他却觉得像是酒杯里摩擦作响的冰块只让人觉得牙齿发颤的冷。
“我还想给你生个小宝宝,不对两个,一个像我一个像你,你不是说我的子宫恢复了么……”
帕西强压住自己搂着她的双手发颤的欲望,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挑起的这个话题,只好适时的打断她:
“中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有啊……”克洛哀的尾音拖得长长的,踮起脚把吻印在他的颈子上,她的眸色清澈仿佛有波光微漾,“你。”
帕西不再多言,他缓缓的伸手从后面拉下她裙子的拉链,俯身把吻从她薄削的肩头一路烙下去,极轻的啃噬着她冻牛奶一样光洁的肌肤……他此时再不愿多想即将发生的事情,只想把自己溺毙在她甜软的气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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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人在钟楼即使是在白天也显得昏暗的光线里打量始终自持而沉默的站在沙发旁的年轻女人,只觉得她身上那件素净的白大衣太过刺目,在自己的瞳孔都快要晃出几重摇晃的虚影。
对于昂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日本分部请来的精神科医生,还是那么一个年轻有为的女人,守夜人在见到她之前就认真的在脑海中完整的勾勒了一个符合这种设定的形象。
头发盘的一丝不苟二十多岁却神似三十多岁,满脸禁.欲气息黑框眼镜压了半张脸的“暗黑寡.妇”形象……但等他见了真人竟然意外的从他本就发达复杂的情感腺体里挤出了一丝惊喜的情绪。
她的头发的确挽的一丝不苟,漆黑的发髻却顺滑如丝织品……她的确满脸禁欲气息,但那是属于不可亵渎的干练洁净。算不上美人却清秀安静,下颔的线条娇小但是绷的很紧就更显得尖俏,她的手有着很明显的医生的特质,修长但是骨骼并不算纤细,指节的部分有力量积蕴。
看到她的时候,守夜人只觉得自己被劈头浇下了一碗冰镇酸梅汤,从内到外每一个毛孔都陡然一个激灵。
“织田葵。”年轻的女医生简单的介绍自己,并不多说一个音节,她把手中的资料拿出两份分别递给昂热和守夜人,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只要病人就位,洗脑随时可以开始。”
“在日本人那里,洗脑是随时随地的活计吗?”守夜人一页一页的翻看资料,从那些专业术语堆积的大段文章里轻而易举的筛选出一些有用的信息,表情渐渐的有些凝重,“所以昂热所说的你和别的精神医生不一样是因为……你用的是言灵洗脑?”
“她有一个不错的言灵,很适合这个活计。”
昂热挑眉望向守夜人,此时两个人交流的眼神中都的闪烁着“日本这群该死的禽兽究竟藏了多少好东西”的明灭不定的光。
虽然昂热从未忽视过所有分部中最为神秘的日本,但是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即使如此这个精神科的医生能被顺利的请过来还是因为庞贝提供的一手好情报,在协议达成之后庞贝就脚底抹油消失了个彻底,昂热估摸着他在难得几天的正经之后又重新回到了种马角色里不亦乐乎。
至于跑的最快的汉高,则直接去了日本为女儿的康复治疗作两手准备……昂热觉得自己很说汉高究竟会不会全日本的边跑边购置别墅,毕竟这种钱多的心发慌的土豪急于讨好女儿的心情实在难以预料。
“我的言灵可以让被洗脑者自行封锁记忆区域。”织田葵微微颔首,适时的作出解释,“这样的方式比催眠稳定,也不会因为药物而对大脑造成损伤。”
守夜人赞同的点点头:“记忆确实只能被封锁,虽说是‘洗脑’,但也不能真的把小姑娘的脑子挖出来洗一洗。”
“时间要到了,不知道加图索家的年轻人有没有把小姑娘哄过来。”昂热的目光游离到墙壁的挂钟上,此时镂空铜制的指针在玻璃的钟面上斜掠过暗色的光影,恰好定在十二点的位置。
“大半夜的把小姑娘从被窝里拽出来非给人家洗洗脑子,可真是不厚道……”守夜人搓了搓手指,虽然是在调侃语气里却没有掺杂一丝调侃的情绪。
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咔哒的响动极细微却在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克洛哀被帕西带着进来的时候,织田葵首先注意到的是女孩子在黯淡的光线中极白的一张面孔,清丽稚气的轮廓就让她在不作任何表情的时候显得格外懵懂,仿佛是未曾绘上色彩的素描画的纸张。
“帕西?”克洛哀看到一屋子的陌生人有些不解,她细长的手指紧紧攥住了帕西的衣角。
“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康复治疗。”帕西吻了吻她的额头,眉眼含着令人安心的笑意,“治疗结束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克洛哀的目光扫过此时静默的如同雕像的三个人,只觉得他们明明没有作出任何表情但轮廓却都绷的很紧,仿佛有粘稠的黑暗在每个人的身侧汩汩流淌,她陡然被巨大的不安攫取了心脏。
昂热和织田葵会意的对视一眼,很快就和守夜人相继离开了房间。
帕西感受到克洛哀因为紧张而绷紧的如同僵硬的石头的身体,他俯身把她抱到怀里耐心的一下一下的抚着她单薄的背脊直到那里恢复到往常的柔软。
“为了早点回家,答应我好好接受治疗,好么?”帕西抵着她玲珑的鼻尖,如同以往每一次那样温柔的轻啄她的嘴角,把她所熟悉所依恋的薄荷苏叶的气息浸染到她的唇齿间,“现在&把手上的戒指取下来给我,治疗的时候不能戴金属,会干扰效果。”
他伸手掰开她攥紧的拳头,把那枚结婚戒指褪下来,所有的动作都是不动声色的强硬。
克洛哀始终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吵闹,她水色的长眸里的神彩随着帕西推门出去渐渐黯淡下来,剩下的只有冰封般的空空荡荡。
帕西阖上门的速度很慢,他的目光始终在女孩安静的面孔上定着,像是被松香凝固束缚着那样丝毫动弹不得。
他近乎贪婪的细细描摹着她被他摩挲过的秀致的眉眼,她刚刚还在自己唇畔游离过的半融的奶糖般甜蜜的嘴唇,还有她身上每一寸都无法摹刻的阿尔卑斯山顶冻雪般的冷色调肌肤……他试图去回忆每一次去触摸她拥有她的味道,却近乎惊骇的发现在这短短几秒钟内他完全记不起哪怕一丝有关她的气息,仿佛在瞬间丧失了五感。
门阖到一大半的时候,他看见女孩的嘴唇微微翕动,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怯,她开始重复单调的音节,也始终只重复这单调的音节,好像在试图抓住什么即将从她体内剥离的一部分。
她反反复复的念叨着:“帕西……”
那些音节如同锋利的刀刃刺破他的耳廓穿透他的耳膜,有什么蛰伏在潜意识里的东西几乎要脱离理智冲破他的大脑皮层,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唇齿不受控制的开阖,而他手上的动作更快,在发出声音之前就嘭的一声砸上了门力道大的几乎震动了天花板。
“我们……回家……”
他听见自己咬紧的牙关迸出的单词,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咀嚼着血肉般散发着浓腥。
手心传来尖锐而冰冷的触感,他手心被那枚戒指锋锐的棱角嵌进了血肉,有珊瑚珠子般鲜艳的液体顺着他手心的纹路一滴一滴的坠下,他只觉得那些被金属撕裂的皮肉如同他和克洛哀之间再也无法逾越的鸿沟……那些刻骨铭心的感情被生生的割裂之后只能被现实的火焰焚烧成灰烬,随风再无痕迹。
帕西终于沉默的跪倒在和他的女孩只有一墙之隔的大理石地面上,他听见自己心头有巨大的悲痛溪流般汩汩作响,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寻觅到这世上唯一的栖息之地,他不会再拥有未来。
“饶恕我……请饶恕我……”
只剩下苍白压抑的音节在一片死寂的环境中循环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