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误认(1 / 1)
就像是被一点一点的陷进泥沼里,愈挣扎愈无力最后眼睁睁的看着淤泥漫进鼻腔最后堵塞气管……这是种近乎优雅而缓慢的接近死亡的窒息感。
帕西站在素白一片的房间里,眸光滑过精密的医疗仪器,没有一丝褶皱的洗的发白的纯棉的床单以及蓬松柔软的没有一点压痕的枕头。
房间向阳,透过白纱帘照进来的暖光是最纯粹的透着淡淡焦糊的太阳的味道。
本是透着些许温馨气息的画面,映在帕西眼中却像是被封闭在培养皿的菌体或是真空罩子里的模型……被隔断的光线在窗户的玻璃上晕染开淡色的涟漪。
没有……完全没有……
没有呼吸的痕迹,也没有鲜活的生气,一切都是机械的公式化的……连这温馨都像是人工刻意做出的效果。
果然不在这里,已经不在这里了……帕西没有过多的惊讶,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印证着他的猜想。
“帕西先生。”
身后传来男人散漫的声音,白色的衣袂在他眼角的余光里一闪而过……空气中有极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开来。
“维尔汀先生。”帕西微微颔首,眸光在穿着白大褂的德国男人脸上淡淡扫过,依旧是平和的语调,公式化的挑不出任何错处。
他很早就和这位德国医生打过交道,对方掌握着最前沿的医术,尤其在混血种血液研究领域颇有建树,为人也是风趣幽默倒是不同于一般德国人的严谨。
“您的突然来访让我这寒舍蓬荜生辉……不知道有何急事?”
维尔汀含笑的墨绿色瞳孔里映出帕西没有表情的面孔,他用类似于中国儒生的言辞来表达对客人的欢迎,却因为说的不伦不类而带了丝玩笑的意味。
笑意在帕西的唇角短暂的掠过,他现在委实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于是直接切入主题:
“我需要知道之前送来治疗的女孩的下落,请您务必如实告诉我。”
他的语气乍听上去没有任何波动,维尔汀却从中听出了因为呼吸沉重而导致的不顺畅的凝滞。
维尔汀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先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抽出了一根递给帕西。
很意外的他抽的是多为女性所喜爱的烟草味最淡的摩尔烟,白色的细长的……透着一股子精细的别致,倒像是女孩子素色的手指。
“我觉得您需要缓解一下压力……脸色很糟糕。”他挑了挑深棕色的浓眉。
“我不知道原来医生也抽烟,不会损害内脏么?”
帕西语气淡淡,但还是接过了那支烟和对方一并递过来的打火机,似乎真的需要点什么东西来缓解自己的压力,他的每一根绷紧到极点的神经都在疯狂的叫嚣着需要休息。
“医生也需要缓解压力嘛……一看您就不常抽烟,点火的动作很生疏。”维尔汀很自然的和他开着玩笑,看着他点燃那支烟非常缓慢的吸食了一口。
有薄荷的清凉烟雾顺着食道滑下,帕西这才觉得绞在一起的内脏得到了暂时性的舒缓。
他抽烟的动作生疏但是意外的优雅,维尔汀看着他把在肺里过滤了一圈的烟雾从口鼻中吐出的时候,甚至觉得他像是一个精致复古的银质水壶……从他凉薄的唇畔漫出似乎全是沁着微凉的水雾。
维尔汀逆着光看着这一幕甚至产生了空气中有漂亮的水色洇染开来的错觉。
“您说的那个女孩……两天前就失踪了。”
维尔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皱了皱鼻子,“她的身体非常糟糕,以我的技术基本没有完全复原的可能性,但是暂时的保命还是可以做到的……我不知道她是怎么逃走的但是这里的安保我做的确实不好……我很抱歉……”
“为什么不在她失踪的第一时间通知我呢?”帕西突然打断他的话,他的目光很凉也很空洞,扫在身上没有刺骨的冷意可就是一寸寸的几乎要冻住他的呼吸。
“我在她失踪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直接授权者,也就是庞贝先生。”
维尔汀脸上的表情终于严肃起来,他从这位总是在微笑的管家先生身上窥探到了某种不可言明的负面的情绪,
“庞贝先生到达法国后直接抵达了这里,也接手了一切资料……”
“庞贝先生现在在法国?”帕西的脸上重新扬起惯有的微笑,眸中情绪尽敛。
“先生说很想念圣埃美隆的葡萄酒……”
“那我就先离开了。”帕西在窗台上碾灭那支烟,浑不在意零散的烟灰沾上他的指腹,他离开的太过急切……甚至仓促。
维尔汀没有看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只是从容的把目光投向光线愈来愈暗的窗外。
风云暗涌,阳光被逐渐积压的云层收拢,天空呈现出沉沉的铅灰色调给人以不可抗拒的压迫感。
要迎来法国的第一场雪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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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身体还是药物的原因,她现在总是很容易陷入一种矛盾的睡眠状态。
她的意识被搅和的一片混沌,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神经系统出现了紊乱还是身体机能进一步衰退……她一天之中总有那么几个时间段脑海里会变得空白一片。
不是纯净的不染纤尘的白色,而是天地尚未分化之时元素杂糅在一起的满是杂质的白……就像是内部蜿蜒着繁复美丽纹路的大理石。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对自身产生极度的厌弃感,这肌肤,这骨骼,这呼吸的韵律……都像是被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供人观察和实验,她找不到一丝有关活着的真实。
但她又无时无刻不在感知到外界的一切,变得敏感异常……人们说话的声音嘶啦成一片像是调频的录音机里不明的杂音,有人定时给她灌下牛奶,醇厚的温热的带着奶腥的液体让她不可遏制的感到了恶心。
恺撒确信自己不是第一次见到克洛哀。
虽然那位叫做谷穗的漂亮师姐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就毫不犹豫的把这个女孩抛给他然后潇洒利落的离开的行为让他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这个女孩其实是个□□”的错觉
……
但是在他的观念里女孩就是女孩,是缱绻的细腻的……和炸弹那种暴力的东西完全是两个极端的概念。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克洛哀的时候,脑海中却自动浮现出了加图索家族的管家先生清隽古典的眉眼,还有那一尘不变的礼节性的笑容。
原来是帕西·加图索身边的那个小姑娘。
克洛哀就靠在沙发上阖着眼睛,呼吸时轻时重,精神状态很不好……她从一开始抵达这里就保持着这个奇怪的似睡非睡的状态,让恺撒甚至没办法和她交流一下好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并非是他想给自己找麻烦,就是基于绅士的礼仪他也不能抛下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不管,况且送她来的那位师姐口口声声说她属于自己的负责区域范围内的……
恺撒觉得如果师姐说的话是有道理可循的,那么需要他负责的女孩可以绕着卢浮宫排上一圈。
恺撒把玩着手中的高希霸雪茄,在等待克洛哀恢复意识的过程里百无聊赖……他试图记起每一个与自己约会过的女孩可是无论怎么样都无法记清楚,毕竟他从十三岁就开始交往女友了。
他的目光游离到克洛哀身上,依次扫过她伶仃的骨骼,苍白的肤色以及素净秀气的面孔,觉得自己大致摸清楚了帕西对女孩的口味……
大概就是喜欢这款没发育好的类型……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着,脑子里模模糊糊的记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拉着帕西的袖子眼神警惕一副捍卫领土的小兽的样子……那时候她的气质倒是有点尖锐,就是那种暂时恢复正常的精神病人的气质,你永远不可能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突然病发往你的身上倒点硫酸……
但是这次见到她倒是觉得温润乖巧了点……难道是和管家先生睡过了?
他冷静且客观的推断着在这个女孩身上发生的事情,却突然看见克洛哀睫毛微颤,眼睛撑开了一条缝隙然后陡然睁大了眼睛。
她的瞳孔里的冰蓝有些涣散,眼神恍惚像是大雾未散……然后她就把视线定在了恺撒的身上。
空气似乎凝滞了几秒钟,恺撒觉得自己被她看的浑身都不自在。
不是恶毒的讥诮的令人不适的眼神,反而是那种柔软的带着点眷恋的神色,像是落在衣袖上融成水珠的六角冰晶,冰凉却缠绵的触感。
恺撒的脑海中浮现一个奇怪的猜想,但有些不确定只是试探性的向她靠近,好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脸。
女孩子缓慢的向他伸出手去,目光渐渐的有了些哀凉的意味,她的嘴唇有些发抖:
“你别不要我,我不能有小孩子……没人会要我……”
声音细弱比蚊子哼好不到哪里去。
她这句话的信息量让恺撒一时间有些语塞,他这下彻底的搞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女孩的手却已经触到了他脸部的轮廓,指尖沁着的凉意让他下意识的避开。
此时女孩子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几乎是一个激灵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因为突然间的刺激她的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的痉挛。
没有任何犹豫,克洛哀扯开了手边一直抱着的箱子,用注射器汲取到淡黄色的药液后直接恶狠狠的就要扎向自己的手腕。
泛着冷光的医用针头在半空中划过银色的弧线,却堪堪停在了刺破她表层皮肤的深度。
恺撒觉得如果自己没有及时钳住她的手臂,她可能会直接把自己的静脉贯穿。
“女孩子要温柔一点。”
恺撒自动忽略自己因为她这个突发性的神经行为额角沁出的冷汗,脸上扬起散漫的绅士的笑容。
他经过学校医疗方面的训练,打起针来“得心应手”……起码他没有忘记用酒精先给她消了毒。
虽然被迫充当临时护士让他感到了一丝尴尬,但是眼下这完全不按常理和逻辑来的神发展还是让他决定暂时屈尊。
但那个奇怪的猜想依然萦绕在脑海里,他的目光有些纠结,最后还是尝试着用另一种方式问了出来:
“或许……你想找的是帕西·加图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