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异常(1 / 1)
女孩细笋一样的手指在玻璃窗折射出的阳光下像是掺进了碎金的薄冰,有着极素净的通透质感。
克洛哀修长的手臂绕到后腰,试图拉上连衣裙开在后背的拉链,她没有衣料包裹的腰背肌肤柔腻的像是冰冻的牛奶,腰肢细软仿佛新生的柳条。
但是拉拉链显然进行的很不顺利。她散在后背的长发有一绺和拉链头缠在了一起,随着她粗暴的撕扯拉链的动作,那一缕发丝反而愈来愈深的绞了进去最后绞成了杂乱的一团,倒像是纠杂的乱麻。
克洛哀能感觉到自己的头皮都因为发丝被用力的拉扯而隐隐作痛,她突然烦躁起来,手上的动作也更加粗暴,最后很干脆狠狠的一拽把自己那缕头发连着拉链头一起从衣服上扯了下来。
头发被连根拔起的瞬间带来的痛感中夹杂着隐隐的快意,她可以听见裙子上嵌在拉链底端的扣子线头绷开弹落到地上发出的一连串撞击声,像是银珠滚落进了水晶的容器里那样清脆到刺耳。
克洛哀却觉得这声音像是某种尖锐的利器,在穿透她耳膜的一瞬间削断了她身体里的某根神经让她陡然产生了强烈的眩晕。
这眩晕来的太突然,光线在她眼前晕成了模糊的一大团。她条件反射的想要伸手捂住额头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用力都无法抬起手臂,她试图控制身体不朝着地上倒去……但四肢却依旧没有根据她大脑传达的指令作出任何反应。
接下来的短短几秒钟对于克洛哀来说就像是拉长的慢镜头那样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到纤毫毕现,她第一次产生了完全的“失重感”……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失重带来的铺天盖地的颓然的无力在瞬间压垮了她。
她可以看见木质的地板在自己的眼前倏然放大,她甚至可以想象出自己现在摔下去的样子就像是木桩子那样僵硬而且直直挺挺没有任何肢体动作的过渡。
随着“咚”的一声沉闷的响动,她脸上的颧骨顺着惯性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她的目光有些涣散的游离到了眼前的地面上……此时清晨的阳光达到了极盛倾泻在那里的红木地板上,晕开了一圈圈漾着水光的金色,被她挣落的纯银雕花的扣子跳跃在那一池碎金里折射出冷冰冰的光泽在她的瞳孔里缩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碎裂的光斑。
帕西接到庞贝电话的时候,恰好听见房间里传来奇怪的闷响,像是什么重物倒地砸出的动静。
他在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后就无暇顾及其他,迅速的接通了电话。
电话另一端没有人说话,帕西只能听见像是海风拂过繁茂的棕榈叶子的“沙沙”声,还有海浪扑在沙滩上时发出的响动……不是他所熟悉的那种海潮拍击声音,反而像是冰水泼在烧红的烙铁上时水珠极速沸腾在烙铁表面那样刺耳,一声一声好像每一下都撞击在了他的耳膜上。
帕西知道庞贝现在应该在某个天体海滩上度假,那里有皮肤晒成性感的小麦色的比基尼女孩还有一整个假期都不会中断的海上滑板比赛,非常符合庞贝冬季避寒的品味。
他听着那里渐渐传来女孩子嬉笑的声音,可以想象到那里的阳光有多么的热烈,达到极盛时就像是围着海滩三百六十度的裹上了一层火球又在色彩渐变的天际分层显出瑰丽的色彩……熔金与火红的云层交织成一片极明艳的景致,就像是风暴中心逆时针方向推展的漩涡。
帕西在等待庞贝说话的过程中,目光一直游离在发出响动的房间的门上,他知道克洛哀正在那间房里换衣服打算和他一起出门,可是现在那里现在变得安安静静没有响动再发出……却也没有人走出来。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腕表,面上表情不动似乎并不关心刚刚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也许只是她不小心撞倒了衣帽架。
“给我一杯马天尼……双倍加冰。”
“哦……当然如果你愿意今晚就可以……”
电话那头总算传来了庞贝的声音,语调明快充满了蓬勃的诱惑力,只不过听上去只是在酒吧点马天尼顺便和妹子调情并不是在和他说话。
此时离电话接通已经过去了八分钟,帕西依然耐心的等待着,默默的注视着腕表指针一下一下的走动。
大概又过去了两分钟,庞贝似乎总算是想起了他这边还通着电话,分出了他宝贵的一点时间把交谈对象转换成了电话这头的帕西。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最多还有三天时间……哦泡泡浴我比较喜欢双人的……”
“三天里把那个小姑娘安置好,你得尽快赶回意大利……”
帕西先是回答了一声“明白”又略微沉吟了一下才开口:
“也许可以延长时间才能保证任务的完成,她并不算配合。”
“延长时间……你和她睡过了吗?”那头传来庞贝意味不明的调笑,漫不经心毫不在乎的语气却让帕西有了几秒钟的凝滞,他还未回答,电话那头就传来了被挂断的忙音。
帕西收起手机,不去想庞贝最后那句像是洞悉了一切的调笑,迅速的敲响了房间的门。
克洛哀不知道自己恢复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用了多长时间,但她知道一定没有用太久因为她刚从地上挣扎起来就听见了帕西的敲门声。
“克洛哀?”
克洛哀把手抵在梳妆台上以稳住自己摇摇晃晃找不到平衡的身体,她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紊乱的呼吸,迅速的抹去了额上细密的冷汗。
“衣服拉链坏了……”她的声音里有气力不足导致的极轻微的颤抖但是被她尽力压在了喉咙里,就算是仔细听也很难听出异常。
在帕西推门进来的时候,克洛哀已经稳住了身体的摇晃,她觉得自己除了脸色苍白以外应该看不出任何异常……但是她本来就是那种苍白的肤色所以她也并不担心帕西看出什么。
在看到他穿着灰色薄呢大衣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里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呼吸依旧困难。
她有些神经质的开始用力的用指甲刮擦梳妆台木质的桌面……她感觉到那些细碎的带着木刺的木屑塞进了她的指甲缝里磨的她那些指甲里的娇嫩的血肉生疼,但那样的痛感却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尚自发晕的视线清晰起来,她可以感觉到自己正在渐渐恢复正常的身体状态。
克洛哀看着帕西向她走来,他今天把浅金丝绸一样额发梳成了偏分露出了线条漂亮的额头,把整张脸的轮廓都露出来更显得他整个人出奇的清秀……如果不是知道帕西是土生土长的意大利人,克洛哀会认为他有一部分东方血统。
他那张清隽的脸上疏无笑意,看着她的时候眼里的表情有些奇怪。
他走到离他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在她右脸的颧骨那里按了了一下。
嗅到扑面而来的薄荷清香,克洛哀有些心虚,条件反射的朝后缩了缩。
“很疼?”
克洛哀听到帕西这句问话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摔下去的姿势恰好摔倒了右脸的颧骨那里。
她现在才迟钝的感觉到被帕西按过的地方此时产生了一种肿胀发热的感觉还有着针扎一样的刺痛感。
“我被床脚绊了一跤。”克洛哀随口敷衍着他,心里莫名的有些慌乱,她不去看他的眼睛迅速把目光转移到了梳妆台的镜子上。
光滑的镜面映出了她此时有些恐怖又有些引人发笑的面孔。她右侧颧骨的位置上泛起了一大片深紫色的瘀伤还伴随着一大片黑红的出血点一样的斑点……这样的瘀伤在她素白如冰雪的脸上显得异常刺目像是一块从真皮层长出的丑陋的胎记。
克洛哀看了一会反而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她的面孔此时实在太过滑稽让她觉得自己现在在cosplay马戏团的小丑。
但是当她把目光转移到帕西脸上的时候她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因为帕西的表情现在称得上是冷淡,他绷着脸抿着唇角的时候就会显得脸部线条比平常都要坚硬许多。
帕西一边迅速查看着她身体的各个部位的伤势一边询问她的情况,专业缜密的就像是研究会的专家。
“身体最近会突然无法动弹吗?”
“不会。”
“皮下有产生过出血点吗?”
“没有……”
“产生过失重的感觉么?”
“没有。”
在听到她斩钉截铁的一连串否定的回答后,帕西忽然抬起了头一字一字的问她,语气依旧异常冷静,但是克洛哀却在里面听出了一股子冷冰冰的意味。
“那你是怎么摔到那么奇怪的部位的?”
帕西的语调里的凉意渐渐蔓延到了眼里,他突然又换上了那副惯有的礼节性的笑容,语锋一转换成了柔和的甚至有些哄小孩子的意味:
“克洛哀,我必须确认你血统提纯后的身体情况……这很重要,你要如实告诉我。”
克洛哀看着他审视的目光突然有种极其诡异的熟悉感,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却有着许多同样的目光……她觉得浑身发冷,这不是看一个女孩甚至不是看一个人的目光,这眼神里没有丝毫情感只有客观到残酷的审视。
他只想观察我,然后记录下来,就像在做实验……她脑海中的这个长年累月的积累着导致根深蒂固的想法此时疯狂的叫嚣着,她零零散散的想起了自己被注射的那些淡黄色的血清一样的药物又想起了血统提纯时那些要把她的血液熬干的化学药剂……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觉得他就是帕西加图索但却又不是,帕西加图索对她来说是活下去的介质但她此时看着他的眼神却觉得自己随时可能因为恐惧而窒息……她无法摆脱那种被人当成“东西”来实验的感觉,永远都不能,即使是帕西加图索也不能……
她的意识产生了奇怪的错乱,她知道自己此时的眼神一定很疯狂因为她能看见帕西的眼神产生了细微的波动。
空气在此时都变成了流动的胶质把他们都定在了原地,克洛哀不知道这种近乎精神较量的对视究竟持续了多久,她可以感觉到自己脸上有无数温热的液体滚落而下,她控制不住面部肌肉的扭曲几乎要把自己的嘴唇咬掉一块皮肉……
“我们还得去巴黎……克洛哀,过来。”帕西把声线压到最低,语气已经温柔到近乎安抚,在他开口的瞬间克洛哀就遏制不住的超他迈出了脚步。
在帕西再次把她揽到臂弯里的时候她才感觉到心里的那份诡异的恐惧被冲淡了,她能感觉到帕西指尖的温度通过她赤()裸的脊背传达到了全身,她用力的抱住他的颈子……因为身高的差距她此时几乎是双脚离地的吊在他脖子上,帕西可以看见她悬空的细白的双脚像是小猫的爪子一样在乱蹬。
他只觉得心里某个细微的酸涩的点被一瞬间放大,他像是抱孩童一样抱着她尽量的让她能听见他平稳有力的心跳让她找回那点稀少的可怜的安全感。
“没事了……我们去巴黎……去巴黎……”
他的眸子里显出些空洞的神色,嘴唇微微翕动着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抚克洛哀还是在说给自己听……去巴黎又能怎么样呢……去巴黎就能改变既定的现实了么?还是就只能顺其自然了……可他又怎么可能任由这种事顺其自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