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天平(1 / 1)
帕西再度醒来是在凌晨的深夜。
他阖着眼睛可以听见窗外呼啸的狂风和滂沱的雨声。冬天的雨水打在窗户上都带着结了冰似的沉重,密集紊乱的掷在玻璃上时就像是烙铁的花朵在纷纷怒放。
他的睡意还没有被驱散,但怀抱的空洞感却因为这样寒凉的夜而无限的放大。他下意识的想要揽过蜷在他身侧的女孩子,伸出的手却只触到了一片冷冰冰的单面。
帕西的最后一点睡意瞬间被抽走。
他看着身侧空空荡荡的另一半床,只有柔软的枕头上还残留着浅浅的压痕。
昨晚一切都归于平静后,克洛哀的力气似乎全部都被消磨殆尽,甚至还没有顾得上和他说一句话就在清洗身体时在浴缸里睡了过去,还是他把她抱了出来给她换好了衣服。
直到他入睡前,克洛哀都保持着一个蜷成一团的姿势睡的很沉……他躺在她的身侧,指尖拂过她尚自潮湿的发梢,恍惚间觉得她就像是一株正在生长的植物……纤细却有着柔软的韧性,散发着极淡的清凉微苦的气味。
帕西披衣下床,几乎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在落地窗前找到了她。
她在落地窗前蜷缩成了一团小小的阴影,把头深深埋下,下颔嵌在并拢的膝间。
他可以看见她漫卷的长发垂在地上,在黯淡的光线中就像是漫流的溪水,她长发下露出的颈子苍白细长……他甚至可以看见她因为低着头拉伸关节而显得有些突兀的一截截玉制品一样的颈骨。
帕西再一次意识到了她有多么瘦弱,他在拥有她的时候甚至产生了只要一用力她玲珑的骨骼就会被折断的错觉。
“你在看什么?”帕西站到她身边,目光投在没有拉上窗帘的落地窗外,映入眼帘的只有泛着深灰的夜色以及瓢泼的大雨,雨滴落下时连贯的就像是连接着一根一直延伸到天际没有尽头的引线。
这样的景色让他陡然产生了一种处于世界边缘的荒凉感,那些尖锐的雨似乎随时都会席卷而来刺破他的瞳孔。
他迅速的把目光转移到克洛哀身上,却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他们凝视着对方的目光都是专注而坦然的,似乎昨晚上的那场□□并没有给他们造成任何不必要的类似尴尬或是羞怯的情绪……那发生的那么自然而然总像是酝酿已久又终于在昨晚找到了合适的契机。
对于克洛哀来说,那场□□就只是一个“拥有”的过程或是身体的献祭仪式,不是意外也并非短暂的失去理智。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帕西……加图索?”克洛哀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语气轻的像是在梦呓,她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
帕西只是紧抿着唇角,意外的沉默……如果真要较真的算起来,他还真的无法给她一个具体的数字……好像他们早些年的“认识”就只是一个摆设,他对于克洛哀的早年的记忆空洞乏味之极,连泛黄褪色的旧胶卷都比他的记忆要鲜活明亮些,他那时甚至在提起克洛哀的时候都记不起她具体的样子。
“你能不能抱着我?”克洛哀等了一会没有得到回答,脸上突然显出疲倦,似乎半夜离开他跑到这里挨冻都只是一时兴起,现在她想要乖乖的回去。
但帕西知道并不是这样。
他伸手把她抱到怀里,在她的身体再次接触到他时他又不可遏制的想起了新生的植物,她似乎是一株藤蔓在攀附到他的一瞬间疯狂的滋长,紧紧缠绕着他的躯体让他无力挣脱……他的心里莫名的空空落落。
他想起他昨晚试图用她熄灭自己的心火,想起她的身体是多么稚嫩又是多么温润……更记起了在“拥有”的过程里,他的某些以往从未有过的情绪几乎在心里扎根长成了一颗无法砍伐的树木。
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明明把什么都攥在手里了,伸出手去指尖触到的依然只有空荡荡的风,蓦然回首时发现原来你攥住的也只是一捧空气而已……人们把这种情绪称作“绝望”。
他从来也不曾拥有过什么,所以也从来不曾绝望,所以从来都无所畏惧……也从不回头观望。
可是现在呢……?
“在阿富汗的时候,我很冷很冷。”克洛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细弱但平静,“以前在‘别墅’的时候我也很冷很冷……但是那不一样。”
帕西只是把她抱的更紧了一些,知道她现在只是想诉说而已并不需要他的语言上的回应……他太过了解克洛哀,了解她就像是了解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他无法解释这种诡异的熟悉感,很多时候他看着她就像看着他自己。
“你一定不知道以前你有多讨厌我,你的讨厌都是写在眼睛里的,但是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你不讨厌我了我是不是连存在的必要都没有了……”她把鼻尖蹭在他肩头的衣料上,“我很冷很冷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和你说,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理我。”
“克洛哀……”帕西随着她的话语零零星星的记起那段破碎的时光,记起了她机械而麻木的吃掉他带给她的食物,而他从不关注那些东西是热是凉因为他需要做的就只是看着她吃下去……再后来他索性把食材全部购置好而不在意她是不是吃了下去……她厌食的毛病好像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可是在阿富汗的时候我却不怕冷了,因为我知道你不一样了。”她的声音里甚至带了笑意,有些撒娇的意味像极了普通的女孩子,“这些话如果你不抱着我我就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我一直都知道我想要的就只有你而已,你说我们算什么呢?”
“监护人和监护对象,训练人和被训练人……”帕西的语气有些僵硬,他能感觉到克洛哀的身体在缓缓的绷紧。
“我第一次见到你以为你是我的哥哥……你知道的我总是记不清他的样子,后来我发现不是……在去阿富汗之前我以为我们是‘情人’,但是有一个阿富汗的小孩子告诉我情人是可以结婚的,结婚就是永远生活在一起,我又觉得我也许可以做你的情人但我不是……”
克洛哀话语里的逻辑总是很混乱,但是帕西永远都知道她在说什么。
“我们什么都不算,但是你什么都是……”克洛哀从他肩头抬起头,眸光缱绻而温柔似乎要漫进他的脑海里,“帕西加图索什么都是,是空气也是食物……你是能让我活下去的一切。”
克洛哀的颊边忽然绽开一个极其欢喜的笑,她用力的吻上了他的嘴唇,这次她没有踮起脚尖而是踩在他的脚上来缩短身高的差距。
她的吻依然很生涩但他这次却无法动弹,他听着她那些孩童一样的话语感到自己快要窒息在她比平常都要浓烈炙热许多的气息里……他记起那些年几乎漠然的相处的时光,记起她望着他的早就开始变质的眼神,记起她那些对待他夹在狂躁里的小心翼翼……那都是他早就看见的却一直残忍的忽略的东西。
他忽然扣住她的下颔开始回吻她,他噙着她花瓣一样柔软的嘴唇却渐渐的尝到了一些苦涩的东西……那是他由心而生的最纯粹的绝望。
他的拥有来的太迟太迟……一切都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