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二十五章 段成(1 / 1)
活在深宫,总是要向前看,李绩此番不来,邓婕妤已是做好打算了的。再见第二日念锦起了大早,绿杏伺候她更衣洗漱。邓婕妤穿了件浅青色白蝶宫装,只略绾了个同心髻,带了个白玉凤雕花簪,倒是恬静动人。彩绣进内殿见了她这身装扮,比平日在清平殿不出户都还要清净几分,就劝道:“婕妤这般打扮,倒是清雅不少。只是这身打扮未免太素了些。”
念锦歪头看了彩绣一眼,不可置否,只吩咐说今日是要向太后请安的。彩绣见邓婕妤这样说就知道她已经是有了盘算也不再说什么,不再多言什么就随行往去嘉德殿去了。
嘉德殿前,一些的采女、御女、宝林忙向一人行礼,那人是皇上的新宠——钟才人。这钟才人的靠山郝贵妃虽然倒台了,不过这盛宠到底还在,这些个御妻还是需要看她的脸色行事的。钟才人对这般的顺从很是满足,让众人起了身,笑道:“今日妹妹们都来得早呀!”
石御女谄媚道:“妹妹们不过是闲来无事,只有早早的结伴早早来了向太后请安,不似姐姐承宠日长,侍奉皇上左右。便是向姐姐这般繁忙的,也都还早早的前来,足是可见姐姐对太后的拳拳之心。”
钟才人只扯了扯嘴角,对这话无可至否,不理众人,领着随行之人就往里面去,留下石御女一行人窃窃私语。
念锦远远瞧见了这个情景,不由一笑,问道:“这可是皇上的新宠钟才人?我倒是真真的替石御女好笑,自个儿比我都是要年长两岁的,我瞧着那钟才人倒是年轻的很,就冲着她姐姐的叫不停,也算是个老不修。”
宫里后妃虽是不知现在皇上与太后对邓婕妤是什么态度,但凭着刚晋为婕妤的身份,众人也是不敢有丝毫的不敬。周淑妃进来时,看见了邓婕妤早是在一侧,就是与她相视一笑,已经是了然于心了的。
众人请安完了,太后见了坐在一侧的邓婕妤,就关切道:“你在清平殿称病也久,如今身子可是好了些?”
念锦还未来得及回太后的话,外头便传是皇上来了,众妃嫔又都是给皇上请安。皇上也是没有有什么异样,如常向太后道:“儿子来给母后请安。”
太后笑道:“难为皇帝有心了。”
皇上坐在主位上,扫了众人一眼,自是看见了端坐在下侧邓婕妤,不见什么眼色也未多看她一眼,随意与太瘦说了两句家长里短,就称国务繁忙告了辞。且不说是在场众人,饶是念锦也是吃了一惊,不想皇上竟是漠视了自己,心中难免有几分担忧。太后见皇上对邓婕妤不慎在意,也没有在她身上多花功夫,随意说了几句家常话。
对于邓婕妤是否得宠,太后并不关心,不过只是给皇上一个面子罢了。她看了眼脸色依旧带着几分苍白的连美人,满脸的憔悴,关切道:“连美人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连美人前些日子倒是红光满面,雀跃之情是从一举一动都能散发出来的,自落胎之后,又仿佛没了生机。她站了起来,福身回话:“臣妾一切顺心,劳太后记挂,实是罪过。”
这念锦若是复宠,首先威胁到的便是清平殿主位杜充媛,杜充媛见皇上太后对念锦漠视也都是高兴的。杜充媛出嘉德殿正殿之时就看见念锦与周淑妃走在一起说笑,杜充媛就不冷不热对身旁人道:“有人想咸鱼翻身,却不料翻了个身,却是让这气味更熏人了!”
“杜充媛,你好歹是嫔位自个儿也是大皇子的母妃,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不要失了体统!”周淑妃训斥了一声,杜充媛看着念锦冷哼走了。周淑妃又牵起她的手,关切道:“最近几日虽是春暖花开,但锦儿穿的这样单薄,还是要小心。再者,这样是素净了几分,陛下向来是不喜素净的。”念锦也是点点头,心中想着杜充媛说的话,也觉得莫不是自己揣测错了圣意。
众妃刚出了嘉德殿,贾尚服领着一个宫人就向周淑妃一行福身,道:“奴婢给娘娘请安,两位婕妤安。”
周淑妃问道:“尚服可是有何要事?”
贾尚服却看向邓婕妤,又福身笑道:“方才皇上见邓婕妤穿的素净单薄,方才便派人去了尚服局嘱托奴婢给婕妤准备了几样新的花样。又见邓婕妤穿的少,就命奴婢将这件秋香色孔雀羽夹纱披风给婕妤。”
说完贾尚服身后的宫人就是将披风给了彩绣,彩绣见状又忙将披风给邓婕妤披上。披风将念锦衬托的明艳照人,周淑妃忙是赞赏了几句,众妃瞧见了的,莫不是羡慕的。邓婕妤虽与贾尚服有间隙,但在宫中又能有几个真正交心的?她对往事都不追究,因此如常让彩绣给了些钱财给贾尚服,钱财数目与其他六尚无异。
端的是:帘外春寒赐锦袍。
周淑妃一行人都是随着她到了承香殿的,彩绣将披风解了下来。周淑妃看着披风笑道:“这披风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哪怕不是什么难得之物,但若是皇上赏的就是不一样的了。”
章婕妤笑道:“这样的荣宠,倒是教姐姐看得好生艳羡。”念锦却是斜眼看了一下章婕妤,穿小鞋的那些事,到现在她可是铭记在心的。
周淑妃牵起邓婕妤的手,细细的看了她几眼,便笑道:“这妹妹这气色比前几日我去瞧你的时候可是也是好了几分,倒是让姐姐宽了心的。”
在宫中章婕妤也是懂得见风使舵的,对邓婕妤也没了先前的怠慢,在一旁帮腔道:“正是的,前些日子妹妹气色不好,娘娘也是十分忧心的。今日见妹妹这般的荣宠,娘娘方才可是高兴的。”
对于这些奉承话,念锦都是但笑不语的,皆不过心,听听就算了。她对周淑妃道:“嘉嘉在姐姐宫里叨扰了许久,妹妹还都未来与姐姐道声歉。”
周淑妃摇了摇头,对小孩向来都是喜欢的,只是可惜不争气。想着想着,她的思绪也有些远了,也觉得乏了,就让两个婕妤退下,想休息一番。念锦觉察到说错了话,牵着她的手不愿意松。周淑妃拍了拍邓婕妤的手,又摇了摇头,以示无碍。
清和池旁的三个宫殿,倒像极了兴庆宫后妃的局势。承香殿以周淑妃为首,与清平殿东院邓婕妤交好;延英殿主位是偏安一方的佟贤妃,又与清平殿主位杜充媛与王氏一族相亲。
回到承庆殿,往来的奔波让连美人有几分憔悴,还未到殿门口,就听见禀告说皇上赐了东西来承庆殿。听到这句话,她的手忍不住紧了紧,抓得伺候再侧的陵带有几分发痛。
庆元二年,孝贤皇后病逝,如今一算已经七年有余。在兴庆宫中,还记得孝贤皇后生忌的人寥寥无几。连美人算一个,而段成就是另外一个。三月初九,王妙妲生辰。
声音从远处渐渐飘来,阴阳怪气的宦人之声。“美人可算回来了,到让奴婢好等。”段成身边站着十来个宦人,各个手上捧着一个红漆案,案中放着些皇上的赏赐,但案中放的都不多,有的甚至才放了一块手帕。
段成迎上来,满脸堆笑道:“奴婢奉皇上之命,送来了些新的花样。奴婢不知美人喜欢怎样的花样,故让尚服局每样都准备了一份,美人快来瞧瞧。”
连美人听到段成的声音,步履越发艰难,甚至不愿前行。陵带觉察到了她的异样,刚准备询问,连美人就摇了摇头。“你们先下去,我与段常侍有话吩咐。”
得了连美人的吩咐,伺候的众人有序的退了出去,段成脸色未变分毫。见没了人,连美人才叹了一口气,道:“庆二哥,今日是妲姐的生忌,我知道你戏中虽怨我,但还是想了个法子让你来承庆殿,想必妲姐也愿再见你。你我恩怨究竟何时能,妲姐之事……”
“不死不休。”段成不似人前的低眉顺耳,眼中的是恨入骨髓。“你还是别留下我说闲话,免得被人告密说与太监有了私情,让我难为。孝贤皇后薨多年,难为美人记挂,您还是准备好怎么打赏我们这些阉人吧。”段成打断连美人的话,不咸不淡的落下这句话,就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回首,段成瞧见的是一个越窑青釉香薰,那是孝贤皇后省钱最喜爱的一个器具。王妙妲……
在宫中,得罪了似段成这般的高等宦官是没有半点好处的。且说这赏赐之事,皇上不过是让连美人挑个花样,两三人就可以的事,段成就派了十数人来。每一个宦人,连美人都会准备一些钱财,日积月累,自然就入不敷出。因此承庆殿的光鲜亮丽不过只是表面的罢了,这私下的拘谨,不知几人能知晓。
段成将得到了彩头全部都分给了其他的宦人,心中冷笑,“妲姐?不知这连萱是何等的勇气,竟敢当着他的面,提起这个名字。”
而邓婕妤便回了清平殿,第一件事,传了在一早在嘉德殿门前碰见的钟才人。
钟才人穿着皆出众人之上,在宫中有几分没体统,隆宠在身自然是肆无忌惮,但见了邓婕妤,却有几分花容失色。想起那日在清和池之事,她虽然愚钝,却担忧邓婕妤迁怒。但心中也不清楚邓婕妤此番有何事,显得几分唯唯诺诺。
念锦未有什么不满,只屏退了众人,笑道:“钟才人这通身的气派,今日瞧见了,才知道皇上为何对才人恩宠有加了的。”
钟才人见邓婕妤说话遮遮掩掩,许是为了试探而已,暗暗吐了一口气,显得轻松几分。她这才道:“嫔妾自问与婕妤日常生疏,却不知婕妤今日传唤是有何事,可不只是为了这几句闲话吧?”
念锦笑道:“钟才人是个聪明人,我就是喜欢与才人这样的人说话。只是我最近听别人说起这清和池小荷才露尖尖角,今日春日明媚,想邀才人一同欣赏,却不知才人可愿赏脸……”
钟才人故作镇定道:“春寒料峭,嫔妾身子有几分乏了,实在难以同行。”
彩绣扶着念锦走到钟才人跟前,她不敢直视邓婕妤,目光有几分闪躲。念锦摆了摆手,让彩绣退了下去,她这才对钟才人道:“我既是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也就不再多说了,才人便知道我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若是才人是个聪明人,便是该守住这个秘密,好好地做你的钟才人,凡事都是不要逾了距才是。”
“嫔妾不知婕妤何意,还请婕妤明示……”
邓婕妤不怒反笑,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笑道:“钟才人真是不小心,竟然随意带着这贴身的玉佩出来行凶。这宫里面可都知晓,当日尚功局迟司珍来为才人做玉佩之时……”
话还未说完,钟才人双腿发软跪在地上,满身发颤。她未曾想到那日竟然将贴身的玉佩落在了清和池,许是想到了,却不敢想。她哭道:“是贱妾鬼迷了心窍,当日错信了郝氏妇,婕妤娘子大人有大量,莫要与贱妾这个没有眼力的纠缠!”
宫中玉佩不少,这才人玉佩又何止千百?但钟才人的这枚玉佩却不同,当日尚功局迟司珍呈送玉佩蜡样到含冰殿为钟才人做玉佩之时,皇上正好在一次,两人嬉笑间钟才人无意间将蔻丹甲抹到了蜡样之上。
当时皇上抚掌笑道:“通宝甲痕!”
既然帝皇开了金口这蔻丹甲玉佩蜡样就未有改动,后来制成的玉佩之上,就留下了一抹蔻丹甲的痕迹。钟才人时常将玉佩随身带着,以示帝宠。
通宝甲痕,说的是唐太宗妻文德皇后的一桩轶事。时唐高祖废五铢钱,发行开元通宝,并让欧阳询制词书写制作蜡样。欧阳询呈送蜡样之日,时为秦王妃的长孙皇后拿着蜡样端详,在蜡样上留了一抹指甲痕,后蜡样不曾重做,这抹掏痕便留在了开元通宝之上。
念锦将玉佩放到了钟才人的手中,又是帮她抹泪,告诫道:“你我如今都是姐妹,自当是共享荣宠的,这玉佩是你的,我又如何能抢夺?你我姐妹齐心,你也不必以贱妾嫔妾相称,这不是要折煞姐姐我了么?”
钟才人这才明白邓婕妤是要拉拢自己,冷静了下来,朝她福身道:“妹妹自当为姐姐效力,共享荣宠。”
过了几日皇上就是来了清平殿,念锦只说是因为热孝,才有先前的误会。帝皇也体谅邓婕妤的孝心,没有斥责半句,反而多加夸赞其孝心。因此帝皇每每来了清平殿,不过是稍坐片刻,侍寝的自然是邓婕妤。邓婕妤说着今日去跟周淑妃请安之时,她让念锦将常嘉抱回到清平殿身边之事。
皇上听见邓婕妤这般说的有趣,就取笑道:“身子不好,便是不愿见人的,脾性倒是见长了。现在身子刚好,就是到处转悠,也不怕再生了什么病。”
念锦温婉笑道:“陛下说笑了,臣妾前些日子病容面圣,生怕是冲撞了陛下。今早是嫔妾得了淑妃的旨意,将嘉嘉抱回来的,这又如何算是臣妾到处转悠?”
皇上笑道:“今日朕在嘉德殿瞧见你的性子温婉了不少,这样还是好的,倒是年长了几分,性子自然也是好了。”
念锦往皇上的茶盏中添茶道:“臣妾年岁不小了,若是在想之前那般胡搅蛮缠,只怕陛下是要不喜得了。”
皇上将邓婕妤轻轻拥在怀中,满脸的舒心道:“不管你是何性子,可都是朕的邓婕妤的。”
念锦抓着帝皇的大氅,埋在怀中的脸带着几分不自然,虽在外人看来只是但笑不语。她低声提醒道:“陛下……”
热孝在身,与男子过分亲近亦是不孝之举,在宫中虽只用守孝三月,如今亦是最后一月。邓婕妤不愿招人话柄,自然与帝皇也就生疏了。
虽然已经邓婕妤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被拥在帝皇怀中还是有几分不自在,好在帝皇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放开了怀中的暖玉,正色道:“原是你晋了位,是该迁了宫的,前些日子因你身子不好,便一直耽搁了下来,如今你是想去哪一宫?朕再派人说一声,整理一下也是可以的。”
在清平殿住了这么久,念锦自是不愿意迁走的,转念一想,笑脸盈盈看着皇上道:“陛下,臣妾在这清平殿住了四年,早是习惯了,也是不想搬的。若是陛下说是让臣妾选,臣妾还是愿意在清平殿的。再者,嘉嘉年岁尚小,如今这才刚从承香殿回来,臣妾担心她会有几分不适……”
“嗯,你说得倒也在理。”皇上点头喝了一口茶,便道:“这紫兰殿也是极好的,这样,便让杜充媛搬过去也是可以的。”
念锦道:“可是这件事,还是要向充媛说几声的。”
皇上摆了摆手,随意道:“这算得了什么大事?朕寻了个时机,同她说说,想来也是无碍的。只是虽你这性子好了几分,这煮茶的功夫却不再像之前了?你的梅雪茶可是没有呢?如何却是用的老君眉?”
以前这梅雪茶都是初霁准备的,如今佳人已逝,哪里还能有梅雪茶?念锦的脸色暗了暗现,转眼又是满脸笑意,笑道:“这茶早是让臣妾喝完了,陛下再是没有了这样的好福分。这雪梅茶,讲究的是巧,只怕是再也没有这样的巧事了。臣妾这里有了老君眉,也是陛下赏赐的,想来也算是可口。”
不过半月,这杜充媛就是搬出了清平殿,邓婕妤就成了这清平殿的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