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四章 常南子(1 / 1)
万寿节即过,宫中早就是回到了如往常一般的日子,唯一不同的只有马昭媛却是一直称病不愿意出紫兰殿门半步的。冼修媛去给王德妃请安之时未见了马昭媛,就随意问道:“如何不见了昭媛?”
冼修媛在宫中向来都是自成一派,她与周昭仪同时进宫的,四年的时间也不过是庆元三年生了常瑶,也像杜充仪、章婕妤一般,沉寂后宫。但是在万寿节这段时间冼修媛隐隐的向王德妃一派靠齐,因为宫内邓氏姊妹处处相逼,宫外御史台处御史中丞胡六市、陆由谌二人亦分毫不让其父冼桂度,冼氏亦堪忧,故此也是特地来向王德妃请安的。
王德妃不甚在意笑道:“还不是跟皇上闹小性子么,这些日子不管谁说都是不管用的,只管冷待她几日脾性下去就好了。”
冼修媛见王德妃对马昭媛颇有微词,就试探道:“虽嫔妾不应私下议论昭媛,倒还是有些话的说一说。这昭媛平日在府里娇宠着,虽进宫有了三年,但言行举止还是如在家一般小孩儿性子,也是难为娘娘了。”
“唉,这也是本宫心中所想,宫中诸事难料,哪里能事事如意,再者皇上的心思又不是吾等所能猜透的。”说着王德妃又是一叹息,满脸的惋惜。
冼修媛眉目一转就看向王德妃道:“这昭媛妹妹还是得多向新进宫的邓美人多学习几分,一面讨好着郝贵妃,一面应付着周昭仪才是好的。”
王德妃虽不介意冼修媛投靠王氏有私心,却也不愿她时时将邓氏挂在嘴边惹人生厌,提点道:“邓美人与你的那几分恩怨,本宫还是知晓的,你也是莫想本宫在陛下跟前多说了两句话,便能让这邓美人没了恩宠。别的你且不说,邓美人现在肚子里可是还有龙种的,这孩子还没生出来,哪里是说能失宠就是能失宠的。”
冼修媛见王德妃不为所动,也暗怪自己太过心急,忙请罪道:“娘娘恕罪,是嫔妾妄言了。”王德妃又是让她起来,冼修媛连忙说了几句赔罪的话,恐惹她不满不敢多言就告辞回了含冰殿。
王德妃见冼修媛走了,就对身旁的冬平道:“若是没有记错,昨日皇上与太后好像是都没有提起马雅丽的。”
冬平应了一声,圣人昨日倒还是关心了在念锦回清平殿之后说了几句,但是对马昭媛都是只字不提的。莫说是皇上,就是王太后也对马昭媛不甚在意,只看着戏台子。果然,马昭媛当时落胎之事未得太后应允,已经惹了不满。明年,只怕太后已经是做好了后路。这马昭媛在太后这里,已经是用处再没有之前那般大了。
王德妃想到了这里只是说了句:“昨日本宫就听见婶婶道萱萱这些日子好像是喜欢了唱曲了。”冬平入宫之后才跟着王德妃,自然是不知道她口中的“萱萱”是何人,只是却想起昨日王德妃的婶婶倒也还是跟她说上两句话了的。
万寿一过转眼就到了冬日,皇上本是喜好热闹之人,但却是因为太后在到了冬日就是身子一时好一时坏的。而本是西北战事已经是快要结束,却不想主帅连贴竟是一时得意忘形,竟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一时竟然昏迷不醒。西北敌军闻信一连攻下几个关,待消息传到了京城的时候那几个关卡早是做了敌军的领地。
因着战事不顺皇上就更是不愿来后宫,不过只是挂念着邓美人身子不见好让段成来瞧过几回。他也到过郝贵妃王德妃周昭仪几人去处,虽在后宫呆的时间不多,但也会时常传召一些宫妃到两仪殿,但这些人中却是没有马昭媛的。自太后病后,皇上就当做后宫没有马昭媛这个人一般,而太后待马昭媛的心淡了许多。
一日圣人处理完政务,就在甘露殿看书,看书之时忽读到《天衢吟啸集》中的《滚弄行》,就对着蹴鞠来了兴致,但却宫中会的宫妃奴才都是没有的。
在这次腊八之时,因太后身子不好未没有大摆,只在登春阁设了家宴,皇上看着那些个与往日没有不同的歌舞乐器的表演早是觉得无趣。他抿了一口酒道:“这些东西朕平日都是瞧得见的,哪里还是需要你们在这里显摆。朕倒是问一句,你们可会一些好玩的,就好像蹴鞠马球的?”
蹴鞠马球这些玩物在本朝都是玩物丧志的,这些宫妃都是大家闺秀哪里是会这些的,一时宴席上面都是冷了下来的。皇上见了众人推脱之心,难免有几分薄怒道:“若是在这样下去朕都是没有耐心再瞧下去的,还不如早早散了才是正经!”
马昭媛见这些日子在后宫说不上话,如今正好是个好时机,连忙给帝皇台阶下,两全其美的好法子。“陛下,这蹴鞠臣妾倒是知道有些戏班子会表演的,陛下可是要看?”
本是关心皇上的话,圣人却是斜视了马氏一眼道:“什么戏班子,朕也是不知道昭媛何时能找来的。昭媛你说什么时候有这个戏班子?”
马昭媛不过是见圣人生气随口诌的谎话本是想给常澈一个台阶下,却不想让自己没有了脸面,红着脸低头不愿看众人。
众妃见皇上像是对了真气都是满满跪了一地请理赔罪,常澈瞧着更是不喜,言辞不悦的让众人平身,满嘴都是要散宴。
正是在尴尬之时却见一素衣女子走了出来,朝皇上行礼道:“臣妾愿一试,只是臣妾若是学艺不精,陛下还是莫要嫌弃才是。”
只见那女子容颜普通,不见其长,在宫中最多不过是小家碧玉的。邓美人瞧着此人有几分面善,这才想来是同时进宫的殷采女。她本住在延英殿,只是后来不得皇上喜欢,就与辛才人换了住处。此人正好住在百福殿侧,自梁充仪一事后,此地早是众人忌讳,不愿提起。
想起往事,邓美人不自觉往周昭仪处看,却见周昭仪一如常态,喝着琼浆玉露,与一侧的佟贤妃谈笑风生,不去看殷采女。皇上随口应允了她,让内侍拿出蹴鞠来。一时又只见殷采女使球“绕身不坠”,仪态又是风度优雅,一舞即罢,众人都是惊叹连连。
皇上拊掌道:“赏!”殷采女喜笑颜开,一时光彩无限,竟让人忘记她原是个相貌普通的女子。圣人已是离不开眼,自觉着此女只因天上有,将手放在桌上撑着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朕倒是少见?”
殷采女入宫之后的遭遇与严美人却又不同,是连侍寝都未曾有过就被迁到了百福殿。这是第一次她见帝皇问话,一时红了双颊轻声道:“臣妾是百福殿的采女殷氏,薄柳之姿,不足让陛下挂齿。”
圣人瞧着心动,满脸含笑的从下了帝阶,朝有几分怯弱的殷采女伸出手。她像个被惊到的小鹿一般,将手放在了帝皇的大掌一种,双颊羞红了脸。
兴庆宫后妃,有美艳如马昭媛,大方如郝贵妃,端庄如王德妃,清雅如周昭仪之流。却是没有这个殷采女这般的小家碧玉的,因此皇上倒也也很是喜爱殷采女,这宫里面就钟才人与殷采女算作是新宠了。
邓美人虽是不再像之前那般宠爱,但因着身子的原因,帝皇多有怜爱,宫中也是没有人敢小瞧邓美人的。而马昭媛之前虽是有太后照看,但最近这些时日常宪身体也不好,太后也就没有极少顾及这个外侄女了,马昭媛在宫中已经是有树倒猢狲散之意了。
在腊八当晚,圣人没有宠幸殷采女,只是安排她搬去了承香殿侧殿。帝皇则是如常到了徐婕妤的平就殿。常南子早就在腊八玩的尽兴睡着了,徐婕妤服侍帝皇更衣。
皇上酒多喝了几分,面颊微红,似醉非醉。他抓着徐婕妤的手,酒气轻轻吐到她的脸上,问道:“你觉得今日那个殷采女如何?”
徐婕妤手里捧着醒酒茶,面色如常道:“是个好妹妹,行事妥帖,蹴鞠之术也是一绝的,臣妾恭喜皇上喜得佳人。”
听了徐婕妤的话,圣人没有显出半分的开心,一下靠在榻上,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徐婕妤想,许是他真的喝醉了。甘露殿的书房平日鲜少有后妃进入,侍奉的都是帝皇亲信,不过是他随口提了一句蹴鞠的话,却未想在后宫之中就多了一个会踢蹴鞠的后妃,这对于帝皇可不见得是个好事。
圣人踢掉靴子,看着徐婕妤呆呆的想事情,也没有动,就有几分不满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不是要喂我喝醒酒茶的么?真是一个不体贴的妃嫔。”
徐婕妤被圣人这样莫名其妙的说了一顿,见他转眼之间就这样酒气熏天的睡了,竟然还有轻微的鼾声。她无奈,只能喊人一起来给皇上清洗。
刚下了帝皇手中的小叶紫檀念珠,他反倒有几分清醒。抓着徐婕妤的手也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说是吩咐往哪里送腊八粥的话。帝皇说话口齿不清,徐氏只得哄他几句,好让其安然入睡。
######################
腊月十二是常南子的生辰,皇上子嗣并不多,而那常南子平日乖巧活泼,宫内都夸徐婕妤教养的好。徐婕妤也因这个伶俐的女娃,在皇上跟前才有立足之地,在腊八家宴后,她依了礼在平就殿为常南子办了个宴席。
徐婕妤平日依附在郝贵妃下,那常南子也时常到清思殿玩耍。这孩子也是极喜欢邓美人的,她也会时常带一些好玩的玩意给常南子,两人的关系也是极好的。
待开宴席的时候常南子就走到邓美人哪儿问一些邓美人肚子里面的孩子的情况,装作与大人一般,哄得邓氏笑得花枝招展,这样一个孩子,也难怪没有会讨厌。徐婕妤本是要制止常南子不得放肆的但见坐在主位上的帝皇却是一脸宠溺的瞧着常南子,她复想到圣人前几日不痛快的模样就不做声了。
兴庆宫的孩子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且说冼修媛也有一公主换做常瑶,年岁与常南子相仿。常瑶到了生辰的时候,冼修媛也会为她办宴,但去的却是寥寥无几。而皇上,也不过是依礼赏赐些物件。所谓喜爱,也都是高下立判的。
常南子刚刚与邓美人说些趣事,就瞧见了坐在马昭媛旁的周昭仪,偷偷指着她对邓美人笑道:“这位娘娘,我是极熟的。”
她说完邓美人还没有说什么,就走到周昭仪跟前,抬起头用如明星一般的双眸看着周昭仪,满满是孩童的天真,道:“娘娘生的好生漂亮。”
众人也是都听见常南子说的话的,都是一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倒是皇上抚掌大笑,他人也都是附和着笑了起来。
周昭仪一把将常南子抱了起来,她的内心,也是渴望这样一个孩子的,许是是为了帝宠,许是这后宫的日子真的是太冷清了。她把小公主放在腿上,刮着她小巧的鼻子,笑道:“小小年纪,就这般会讨女子喜欢。好容易不是个男子,不然也不知是要伤了多少女子的心了。”
她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常南子,笑道:“南子可是喜欢吃糕点的?”
常南子一笑,一下就把芙蓉糕拿了过来。然后她跳了下来,扑到了皇上的怀中,乖巧的问他道:“父皇吃不吃桂花糕?”
常测没有想到常南子跟自己说话,一把抱住这个小公主笑道:“父皇的南子喜欢吃,父皇就给南子吃好不好?”常南子点了点头就美滋滋的坐在圣人的腿上吃糕点,徐婕妤虽不想让南子这样放肆,又见两父女其乐融融就没有再多说。
今日生辰,徐婕妤对孩子就没有这么多强求的,故而任由她到处折腾。许是玩闹累了,常南子在吃完糕点后许是玩耍的累了昏昏欲睡,就唤来了乳母将常南子抱下去休息。皇上也怜南子年幼,便让孩子下去小睡一会儿。
等到宴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常南子还是在里面休息,郝贵妃就笑道:“今日是南子的生辰,徐妹妹就算是担心南子年岁小,可还是要给咱们瞧瞧的。”
皇上也是顺着郝贵妃的话说,让徐婕妤把常南子牵出来。她便派了了个宫人进去找奶娘,里面却是尖叫了一声便是一些熙熙攘攘的声音。皇上听见了有几分不耐道:“里面发生了何事?”
正是在说话间就有两个宫人将奶娘架了出来,徐婕妤认出来那是日常待在常南子身边的奶娘,她隐隐觉得不对,却有不敢多想什么。
奶娘脸色惨白,满头虚汗,嘴唇发白,一副怕极了的模样。宫人一松手,她一下酸软在地上,浑身发抖道:“公主、公主殁了……”说着就另外有宫人将常南子抱了出来,只见孩子脸上没有半分的血色,嘴唇紫青。
席间一时冷了下来,徐婕妤忙跌跌撞撞跑了过去,抢过宫人怀中的遗体,抱着南子的身子嘴里嘟囔着些什么,方才还和睦的平就殿一下慌乱成一团。
皇上率先冷静了下来,先让人将徐婕妤扶入内殿,又差遣段成去奚宫院与尚药院查常南子突然暴毙的真相。两院稍微有脸面的都是来了的,将常南子的遗体抬到内殿细细的症断,妃嫔都在外殿不敢挪动半步。
公然在宫中宴席间下毒,这中毒的幸亏是常南子,若是皇上……众人都不敢往下想,站在原地,心思千回百转。
不过片刻林院使从内殿出来道:“启禀陛下,经臣细细的查看,确认公主是因食了有毒之物的原因。”
皇上目光凛冽的看着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奶娘,知道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稳了心神问道:“南子今儿可是吃了什么,喝过什么?”
奶娘哆嗦道:“徐婕妤担心公主在席上吃多了对身子不好,今日便不曾让公主吃些什么。除了在周昭仪、邓美人两处吃了些糕点,再无他物……”
一句话了,众人看向周昭仪、邓美人二人,两人忙跪了下来不敢多言。皇上摆了摆手道:“罢了,此事还未查明,你们先起罢。”
一时大殿进了太医,说是来验食物,殿内众人退入了侧殿。皇上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晴不定,众人也都是不敢言语的,都退到了侧殿。
不待片刻林院使就进侧殿,脸色凝重道:“臣等奉旨验各位娘娘饮食,经过臣等商讨,认为邓美人的膳中未有什么毒物。昭仪桌上的其他也都是没有问题的,只是那桂花糕……”
在常南子进内殿休息的时候最后吃的就是周昭仪给了芙蓉糕,而那个桂花糕周昭仪给了常南子吃了之后自己却是没有吃一块的。而当时,这桂花糕还差点被皇上吃了……话还未说完,周昭仪跪了下来,脸色如常,此时最怕自乱阵脚。
周昭仪得帝宠,个性却是冷清出尘,在兴庆宫与其他人相处都不甚融洽。平日里,虽然能少于同其他人之间的纠结,在此时,就变成了无人愿意说出半句好话。
就在邓美人在想要不要为周昭仪美言之时,章婕妤率先道:“臣妾以为此事必与周昭仪无关,别的且不说公主见周昭仪时日不多,哪来这般的深仇?再者若在此时公主有恙,众人怀疑的便是周昭仪,周昭仪又何苦冒这般的风险?”
冼修媛听完章婕妤的话在一旁冷言道:“保不齐是有人贼喊捉贼,混淆视听,特借用此计洗脱罪名也是说不定的。”
郝贵妃不认同的看了一眼冼修媛,觉得章婕妤说的在理。“臣妾与章婕妤想的一样,这桂花糕到周昭仪这里来,也不知是有了多少人沾染。保不齐是有人在路上动的手脚,想嫁祸与淑周昭仪,以作它图。”
常澈听了郝贵妃的话就是点了点头,认同道:“且无论对错,还是先传送糕点的宫人。”那人何曾见过这样的世面,以为是自己出了什么错就不停的磕头。常澈神色一凛,问道:“朕问你,周昭仪的桂花糕可是你送上来的?”
那人一听,就猜想是那碗桂花糕出了问题。她连忙磕头道:“陛下明鉴,这虽然是奴婢送上来的,但奴婢绝对是不敢有半分举动的。”
圣人见那人说话牛头不对马嘴就有几分生气,摔了袖子不愿再问。倒是郝贵妃接着问了下来,这才是问出来那宫人说是未见什么人,只是遇见马昭媛身旁的音川向她询问路。
音川听见了宫人的话脸色发白,忙跪了下来,磕头哭喊道:“陛下,此事与奴婢无关。奴婢只是听从昭媛吩咐,将药粉放到桂花糕中。奴婢实是不知这是□□,昭媛只是说是给昭仪娘娘一个教训,饶了奴婢这遭罢。”
马昭媛听见音川的话一时气急,一脚就踹在音川身上,她“呜呜”了两声就没有说话。马昭媛见音川晕了愈发发狠骂道:“好个小蹄子,倒是我错信了你,养了个白眼狼!”
方才音川的话只是说马昭媛与此事有关,但马昭媛自己说的,只怕是牵扯甚多。常澈听了马昭媛的话,发怒道:“这般说,你是承认是你害了南子?”
马昭媛看着圣人,眼中满是不解却忽而大笑道:“南子?谁是南子?对了,陛下心里记挂这的人多着了,臣妾又怎会知晓?什么朱婕妤,什么周昭仪。呸!不过都是前朝余孽,却不知……”
众人听见马昭媛说到了宫中禁忌都是假装没有听见的,常澈指着她恨恨道:“应予理,将马雅丽的嘴给朕堵着,不准她再说什么话!”
几个精壮的公公忙上了前捂住马昭媛的嘴,这柔弱的宫妃挣扎着,但她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一下喘不过气来就晕了过去。
不过半月的时间,紫兰殿就传出马昭媛暴毙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