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梁贤妃番外:忧陶思君(1 / 1)
乾徳二十三年,常六子常澈册立太子,礼聘臣女,充五芳。镇国公梁获长孙女梁阳燕聘亦良娣,入潜邸,时恩宠无二,纵太子妃王氏妲瑛亦不敢侧目。
从小,我便知,梁府嫡女,是前朝皇室的遗脉,身上肩负的是晋最后的体面。琴棋书画,高墙深宫,便是梁女的生活。而如此种种,不过是为了要讨得魏帝欢心,让梁府得以苟延残喘。
姑母梁德妃在宫中不得恩宠,因此事祖父就曾与我提过要入兴庆宫,侍奉帝皇。姑侄共侍一夫,在后宫不过是寻常的。只是,当今圣上心中恐怕只有皇后王氏,纵然她无子无女,亦拥她做了皇后,后宫之中地位无人撼动。
如今魏帝已过不惑,与皇后是患难夫妻。当年明德皇后早逝,魏世祖与嫡长子太子意见相左,故生了废太子之心。后太子被废,世祖暴毙,太子未立,朝堂混乱,政党倾轧十数载年。王氏一族将倾全族之力拥护圣人,圣人乃是明德皇后的幼子,与王氏青梅竹马。
然圣人虽不才,却身子康健,熬过了几个德才兼备的兄弟,荣因嫡子身份登大宝,与皇后王氏鹣鲽情深。
圣人在皇家盛宴的时候我曽见过,久居高位威严犹在,但皇宫奢靡,早就消磨掉了初登帝位时的意气风发,满脸横肉。我想想如今才到不惑之年的父亲,真的要做这个比父亲年岁还要大之人的枕边人么?
幸好太子常澈聘我为良娣,将我从日日的噩梦中解脱。
王皇后得帝宠,但注定无子,乾德早年,虽独拥盛宠,却依旧是无所出。后纵然皇后让王氏女入宫,却依旧无所出,昭仪何氏不过乾德三年得了一次宠幸,就诞下了六子常澈。后又生十一子常清,却难产而亡,十一子养在换皇后身边。却不知为何,最后成了太子的却是常六子常澈。
此时除了十一字常清,还有王淑妃子——常八子常洋。
太子待我很好,让我唤他乳名阿澈。阿澈、阿澈,这两个字简直是世间最好听的二字。我在家最大,亦长他三月。他执意呼我长姐,我拧不过,就由他去了。他的眉眼很温柔,他的声音如山涧清泉,他的怀抱比乳娘还温暖。这一切美好的像个梦。
最后,梦醒了。
我的孩子,两岁夭折,奚宫院说我日后生养不易。昭训郝氏正好有孕在身,我就借题发挥,让她没了这个孩子,阿澈没有怪我,皆因可怜我没了孩子。我原以为,纵生养不易为憾事,但我与阿澈尚举案齐眉,其他诸人不过尔尔。
后来,却有了侍妾朱氏。
三府并不觉得阿澈能顺利称帝,朱府打算将嫡长女许给常十一常清,常清是由皇后一手抚养的,同为何昭仪所出阿澈胞弟。在皇位面前,手足之情显得不堪一击。虽然此时他方十六岁,还与国子监祭酒女邓氏有婚约。
另一方面,他们将二房的朱氏女放到了东宫做侍妾。到后来她死了,又到我死了,也不知道朱氏女乳名。父母双亡,家底浅薄,亦不得朱府待见,这样一人,在东宫起不了什么波澜。我本着三府同根,平日对她也算周全。
却不曾想,后邓氏病逝,常十一也不肯娶朱氏。最后,朱府长女许给了常八子,八子小她二年。另让一个周府的庶女许给了常清做顺仪,也算是两全其美。
但是我却察觉到了,阿澈总在朱氏来与我谈话的时候前来,两个人眉眼间每每交集,缱绻难掩。不过,她却也只是一个侍妾。
朱氏后来有了身子,我就逼她打胎,让她与我一般,一辈子都不能生养。我佯装不知情,阿澈亦没有追问,只当东宫没有了侍妾朱氏,两人不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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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德二十八年,皇上暴毙,庙号德宗。
在内昏庸腐朽,在外过于懦弱。
太子常澈登基,改元庆元。
庆元元年三月,册封东宫妃嫔,后宫充盈。太子妃王氏册封皇后,昭训郝氏为贵妃,礼聘王皇后胞妹为贤妃。王贤妃,我还有几分影响在东宫的时候,就常能听见她唤阿澈“表哥”,出入东宫各处,与太后有七八分相似。而我,是梁昭仪,我想阿澈许是真的悦慕朱氏,也是真的对我不满。
朱氏,册封婕妤,住在偏僻的芳华院。但是,却无法阻碍阿澈总是偷偷的去芳华院。后宫里头,知道了就装作未瞧见,二人不知晓的更是逍遥自在。
庆元二年元月望日,帝后二人封禅圜丘,后宫暂托太后。
太后思德宗,常卧床,后来王德妃请了个道士,我私下与她道:四月天暖,蛰蛇出洞。宫中属蛇的妃嫔不少,但是四月的,却只有朱氏一人。
道士演算,宫中有八字与太后相冲之人,蛇年蛇月。朱婕妤被拒掖庭暴室,不得出。
等到既望之日阿澈回兴庆宫,在暴室寻到朱氏的时候,面容尽毁,性命已犹。第二日,朱氏殁,但婕妤朱氏在兴庆宫不过是个寻常妃嫔,她的死没有半点波澜。
但,这只是表面。
庆元二年三月,祖父过世,我晋淑妃,终为四妃之一。但,阿澈已然视我与无物。在他眼中,我与两仪殿内的物件没有半点区别,甚至比不过他腕间的小紫檀念珠。
耿耿伏枕不能眠,披衣出户步东西,仰看星月观云间。
观云间,月朗星稀,再无阿澈相伴,我亦不得眠。
庆元二年十月,新妇入宫。周府送来了嫡次女——周文淳,父亲与我道梁府堪忧,让我温存相待枕旁人,莫要再与皇上怄气。可父亲他却不曾关怀过我这个女儿在兴庆宫过的如何,即便是在孩子过世的时候,心中想的也是再送一个梁府的姑娘来东宫。我在宫中的曲折,父亲没有探究,也不想探究。
周氏听了我的计策,得宠于阿澈,一时风光无二。我亦知晓,我与阿澈再不复当日,而这副残躯,却不知道能够坚持多久。阿澈有多喜爱周氏,我不知,但我却知,他待朱氏的真心。
梁府,生我养我,把我当成一颗棋子;阿澈,爱我恨我,把我当成一颗棋子。
梁府还看重我,只因我是兴庆宫的梁淑妃;阿澈还看重我,只因我是周府的嫡长女。却不曾有一人,只将我当成是梁阳燕。
庆元三年,册周美人为昭容,晋王贤妃为德妃。而梁淑妃,纵百福殿司仪为非作歹,为祸兴庆宫,左迁贤妃。陛下常澈,也不再接受晋三府塞进兴庆宫的任何一个女子。梁、朱二府对当今圣上越来越不满,但周府因周氏的原因,离两府渐行渐远。
千里之提,溃于蚁穴。梁府已经是摇摇欲坠,父亲却还指望着吏部试士东山再起。吏部侍郎夏晏,御史大夫冼桂度,国子监祭酒邓为,哪个是能让梁府趋利的?祖父说错了,父亲,连守成亦做不到了。
梁府与我,不过是一口深井。阿澈,感谢你给我编织的梦,为了一场梦。最后,我就再为你做点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阿澈,我死之时,你可愿为我流一滴泪?
我却恍惚听到了,“朱氏非我所喜,我心仪之人还在世。”却不知阿澈的这句可是真的,若是真,我欢喜,终究未伤你至深;若为假,我亦喜,终究你心中有我,想让我无憾。
良人非士,齐大非偶。
但愿下世,各自婚娶,再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