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关于爱情(1 / 1)
可是,爱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爱上一个人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是人间皇后幻夕颜那样,爱了,便无怨无悔,明知会被辜负,也仍然义无反顾么?
是魔域公主阿罗幽那样,爱了,便一定要得到,得不到的,便倾尽一切的毁灭么?
还是猫妖钱浅那样,只一眼便万年,爱到无法自拔,爱到失去自我,最后在肝肠寸断的绝望里绝情断爱,涅槃重生?
又或者,应该是灭尘和婴灵那样,像冰山与火光的碰撞,明知寒冷,也要去拥抱,明知会被融化,也要去追逐?
还有小朱,绿儿早已把他忘了,他却执着地在自己一厢情愿的相思里不肯醒来。
还有黑青恪,为了那个美丽女人的一句我爱你,竟将自己幻化成情敌的模样苦苦乞求,却将那个他挚爱的女人折磨地死去活来体无完肤。
还有冥王穹涯,魅皇女桑,人间皇帝雍,天帝,帝宸,玄华……
他们也都有过爱情吧?
如果爱情真的美妙绝伦,铭心刻骨,那他们为什么又都纷纷割舍?
阳光懒懒地落在窗口,已经是夕阳了,红彤彤的,忘川双手托腮,也懒懒地趴在窗边的朱红楠木桌上,爱情,这个亘古的谜题啊,忘川每一次深想,心中都会隐隐作呕,生出莫名的难以言表的厌恶情绪,然而现在她却不得不想,而且要日想夜也想,尽管难受得眉头打成的结都快变成蝴蝶飞走了。
“我快要爱上玄华了么?我爱上玄华了么?”忘川问自己,自己却无法回答。
一只紫燕忽然从窗口飞入,轻盈地在她头顶盘旋了两圈,叽叽喳喳叫着又飞走了。她将目光追过去,院子对面的房梁下筑着好大一个燕巢,紫燕剪着尾巴一溜地飞了进去,过了一会儿,巢口探出的脑袋却是两只,一般大小,浑圆可爱,原来它也有它的爱侣。
院子里,梧桐树的叶子已有了浅浅秋色,一片一片在在风里微微摇动,衬着红彤彤的落日余光,格外好看。
忘川忽然想,这样好看的风景怎么能错过了,今夜就不给玄华做饭了吧。其实她本来就不喜欢做饭,做了几个月的饭,也没从那些锅碗瓢盆油盐酱醋里寻到什么快乐,只是偶尔在一顿手忙脚乱之后,看着精美碗碟里终于成形的菜肴,差点儿感动了自己。
人间的姑娘们,这样努力,从来都是为了让对方爱上自己,而她,却是要让自己爱上玄华,至少让自己相信她正在一点一点地爱上玄华。
看嘛,如果不爱,怎么会为了他做这么多呢?如果不爱,怎么会想方设法地要讨他欢心呢?
可是今天,忘川忽然不想讨他欢心了,她想讨自己欢心,看着眼前这一片微染秋色的梧桐叶子在落日余光里悠悠闲闲地摇摇晃晃,她就欢心。
玄华来的时候,窗口红彤彤的夕阳已经变成了冷幽幽的月光,忘川保持着下午的姿势,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她没想什么,或者说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那种状态大概就叫发呆吧。
她发呆得很深,玄华在她身后站了半天,她都没发现。
直到宽厚手掌覆上额头,玄华说:“怎么了?心疼病又犯了?”忘川才蓦地一惊,怔忪了半晌,说:“你来了。院子里的梧桐树真好看。”
玄华睁大眼睛:“你一直在看院子里的梧桐树?”
忘川愣愣点头:“嗯。”
玄华却蹙起了眉头:“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开心。”
忘川摇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拉起玄华的手,说:“如果你不累,陪我出去走走吧。”
玄华面上明明有倦色,却挑眉一笑,说:“好。”
月色融融,绿浓成影,雪白玉石铺就的小道蜿蜒曲折。忘川放开玄华的手,挽住他的胳膊,向他靠了靠,将头枕在他肩窝。这姿势不良于行,玄华便放缓了步子,轻轻笑了一声。
忘川没说话,只静静地靠在他身上,慢悠悠地走着。月色被踩碎在脚下,走过的玉石小道像碎裂的月光,一点一点地铺就开去,没完没了,婉致多情。
转弯处一棵凤凰树,又高又大,满树繁花,扶桑快要谢尽了,凤凰已悄然绽放,几片赤色花瓣带着月色飘落,忘川伸手接了一片在掌心,忽然说:“玄华,今天我没给你做吃的。”
玄华笑道:“没做就没做吧,本来我也不想让你那么辛苦。”
忘川嗯了一声,抬头看着玄华,认真而仔细地看着,他的眉毛又直又粗,眼睛晶亮神采飞扬,鼻子高高的,嘴唇薄薄的,脸颊也棱角分明,这样好看的一张脸……
这张脸上却渐渐显出疑惑的神色来,玄华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想笑,却又不知该笑什么,便也瞧着她,他比她高出大半个头,此时便微微低了头,垂着眼眸,月色在他脸上打出浅淡的阴影,更好看了,忘川眨了眨眼睛。
一片赤色凤凰落在她额角发丝上,玄华伸手帮她拿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一张美丽绝伦的脸庞,忽然发现原来她的肌肤真的比雪还要白,比细瓷还要细腻,原来她的眉如此秀致,她的眼眸如此明亮,她轻轻抿着的唇角仿佛含着脉脉委婉的情意,宛若人间寒冬里厚雪覆盖下的一缕梅香,可是为什么她的眼眸里装满迷了茫?玄华渐渐怔住了。
“你想吻我么?”仿佛东风吹皱春水,春雷惊醒大地。融融月色,凤凰树下,忘川站在玄华面前,抬着眼眸细细地看着他,然后忽然问他,“你想吻我么?”
玄华一惊,眸色陡然一亮,却怔怔地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忘川等了他半晌,忽然微微一笑,像秋风落叶爽利而哀伤。“你不想吻我,对么?啊——”她叹了口气,将眸光从他脸上移开,幽幽地望着夜色深处,“我也不想吻你,玄华,你长得这样好看,可我并不想吻你。玄华,我想我还是没有爱上你。你也没有爱上我。对么?”
玄乎道:“忘川……”
忘川打断他的话,说:“我看了很多人间姑娘的爱情,她们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有的羞涩万端,有的热情如火,有的情意绵绵,有的奋不顾身,每一个都不一样,可是她们都盼望着被自己喜欢的男人牵在手心搂在怀里,她们喜欢一个男人的时候,会想吻他。可是玄华,我刚才没有想要吻你。玄华,我很想爱你,可是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样子的。你以前和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在一起时,一定吻过她,对么?你爱过她,对么?你能告诉我,爱情是什么样子么?”
她侧过身来,期盼地望着玄华,玄华也正看着她,她觉得的他神色有些怪怪的,不由地便皱起了眉,说道:“玄华,你对我很失望……”
“吧”自还未出口,嘴突然被堵住。是玄华,他突然上前,一把将她搂住,低头狠狠地吻住了她。
天帝的寿诞到了。神仙们有不死之身,一向不怎么看重寿诞,大部分是十年或者五十年才过一次。天帝的寿诞是百年一庆。
忘川上一次见天帝,就是在他的寿诞上,转眼就一百年了。一百年前,忘川送给他的贺礼是一坛自己私酿的老酒。很多年前,她在一个人间老头的忆灵里,偶然发现了一个酿酒方子,她一向贪杯,又寂寞无聊,便自己动手酿了一酿,本来没什么特别,却在开封之时,被绿儿割破了手指,一滴血落进酒里。她责备绿儿胡闹,坏了她一番心血,绿儿跟她赌气,一口气将那酒都喝了,结果一醉三年,醒来之后,说自己做了一个世间最美最美的梦,夺魄销魂,如果可以,她真宁愿永醉不醒。
忘川恍然明白,是因为她的血,那原本就是世间最醉人的迷药,只是没想到放进酒里,竟有如此奇效。
后来绿儿常常央求她滴血酿酒,说要去梦里寻她的一晌欢乐,并且执意地给那酒取了一个美丽而忧伤的名字,叫“惟别”,她说因为人类有一句话: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
忘川反驳说,这里的销魂可不是欢乐的意思,但是绿儿坚持已见。忘川只好作罢。
听说天帝喝了“惟别”之后,也醉了一个多月,只是不晓得他在那一个多月里,做了什么销魂夺魄的美梦。
忘川伸出一根雪白纤细的手指,在半空里画出各种不成形的图案,苦恼着这一次该给天帝送什么礼。其实她本来是不打算送的,这一年多里,她被那只老狐狸当成提线木偶,这里一扔那里一扔,耍得团团转。
可是玄华说,她可以在那一天见到天帝。
忘川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她有太多账要跟天帝算算,有太多疑问需要天帝的解答。所以立即热心起来。
玄华建议,让她送一份能体现诚意的礼物,毕竟她已经是他的准孙媳妇了。忘川的寿数是天帝的两倍,想着自己要变成他的孙媳妇,不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而……总不能送鸡皮疙瘩吧……
“不如忘川亲手织一副六界长宁图给天帝吧。”玄华不知什么站到她身后的,突然在她耳边说。忘川吃了一惊,回身忘瞧着他道:“你今天不忙么?这个时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玄华眸子里隐着笑意,脸上也挂着说不出的欢喜神色,却又都尽力控制着,咳了一下,说:“那个……我……想你了!”
忘川怀疑自己听错了,说:“啊?”
玄华一听,立刻板起脸来,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愤愤地说:“我怕你太笨,一直想不到该送什么礼物,所以专门来跟你说一声。”
忘川道:“哦。你刚才说什么图?”
玄华道:“六界长宁图!六界长宁,是天帝最大的愿望。”
忘川道:“嗯,没错!这个礼物也算投其所好了。可是……我不会织啊。”
玄华非常无语,抬了抬手臂,像是要发脾气,又放下了,说:“呵!忘川,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啊!”
忘川也很不满,说道:“你无缘无故发什么脾气啊!吃错药了!我告诉你,本尊就是这样的女人,不喜欢做饭,不会缝衣,不会织布,不会跳舞,不会唱歌,不会说温柔的话,本尊连弹琴都是用来骗人的!你不满意,可以不娶啊!”完了,鼻子里一哼,转身走了。
“你……你!喂……”玄华被她呛得半天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