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二十六章（1 / 1）
映月在郊外的宅子里呆了几日，就收到了韩子绪命人送上门的休书，那封她亲笔写下的休书，还没有来得及撕毁，就被他发现了，不……也许他早就发现了，只是他一直都没有说破而已。
在宅子里待着的时候，素素一改往日的活泼，亦是忧心忡忡的望着她，“小姐，你说姑爷那么爱你，怎么会和他那什么小表妹搞到一起去呢？”
映月笑她单纯：“你呀，别人说什么，你还就真的相信了，韩子绪哪里有什么远房的小表妹，不过是幼时的青梅竹马而已。”
素素更愤怒了，“原来如此，你说咱们姑爷那么好看的人，竟然也有这等的龌龊心思。”
“你想到哪里去了，也许他们之间，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乱世将至，而韩家又成了皇商，在这个节骨眼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分明是有人看不下韩家了，又或者是容不下那李贵人，想要借刀杀人，顺道栽赃嫁祸罢了。”
她这样一解释，素素算是完全明白了，立马就要去收拾东西：“小姐，既然你放不下姑爷，为何不两个人一起承担呢？咱们这就回去，和韩家一起面对那些。”
“我们愿意，子绪他未必愿意，他愿意与我同甘，却不愿意与我共苦，也是那一日在韩府的大门口，我才完全猜到他的心思，他那般做戏，根本就是要绝了我留下来的心思，他是要赶我走，因为我不仅仅只是我，我的肚子里头，还有他们韩家的骨血。”
素素一脸震惊的望着映月，也是此刻，她才知道，原来她家的小姐，心里头竟是比谁都清楚明白。
“小姐，那么我们日后便一直都住在这座宅子里头么？”
“不，子绪希望我们离开盐城，去边塞，我们便去吧，那里有韩家的铺子，不，现在应该说是我们的铺子了，我们三个人，可以生活的好好的。这天下的时局将乱，若是我们真的去了那儿，说不定还能够躲过一劫。”
素素不是很明白，若是这天下真的乱了，到时候那最危险的地方，不正是边塞之地么？
映月沉默了片刻，又道：“素素，再过几日我们就动身吧，这几日，你多吃点儿鸡腿，到时候去了那边，便是什么都没得吃了。”
素素扁着嘴，很明显是不开心了，在她的世界里，除了小姐之外，就只剩下鸡腿和猪蹄了，若是去了边塞的话，恐怕她就只剩下小姐了，所以，她现在觉得很忧伤。
躺在躺椅上的映月又阖上了眼睛，近几日，她觉得身子已经好些了，没像以前那些天那样吐得厉害，她想，在过几日，身子应该就会更好些，到时候赶路，倒也不会出现什么较大的困难。
映月离开宅子的时候，雇了一匹刚好经过的马车，她在素素的小心搀扶之下，上了马车，帘子缓缓落下来的那一瞬间，映月觉得不远处的大树后面，似乎有人影闪过，天儿忽然起风了，风很轻很轻，吹起了那人的衣摆，是纯白的颜色。阳关下的纯白，似乎格外的刺眼，帘子落下来的时候，映月觉得眼睛被那白色刺得有些发疼，眼底逐渐的有泪花闪现。
此去一别，真的就再不相见了么？
韩子绪，你就当真舍得？
映月闭上了眼睛，挡住了眼底的泪花。
马车走的很平稳，大抵是避开了那些坑坑洼洼的路，一路上，映月倒是没觉得有多么的难受，马车内的座位上，被铺上了厚厚的锦缎，里头有棉，坐上去软软的，很舒服。
她闭着眼睛靠在马车壁上歇了一会儿之后，复又睁开眼睛，从包袱里头拿出酸枣糕，含了一块在嘴里，那酸酸的滋味，从舌尖弥漫到了心头。
他总是这样的细心，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便自作主张的安排好了一切，就像院子里头的菊花，酒楼里小二不等她吩咐就端上来的酸枣糕，以及这辆恰好经过宅子门口的马车。他做的那些，却从不曾说出口，每每站在她面前的时候，也总是笑嘻嘻的，一副不大正经的模样。
映月以为，她认识的韩子绪，不该是这么贴心的人，可事实上，他便是如此。
主仆二人是在日头刚出来的时候，便收拾好东西上了马车的，日头落下的时候，主仆二人进了邻城，找了家客栈，草草的就住下了。映月的身子一直都是很好的，可是后来经历了不少的变故，身子似乎也没有以前那样健康了，整个人就像是忽然之间变成熟了一样。
马车上的颠簸，让主仆两人都累极了，几乎是沐浴完之后，一躺在床上就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了。
漆黑的夜晚，连星子都隐在了厚厚的云层之后。韩府的后院，一片黑灯瞎火的，在韩府的后院里，有黑色的身影如轻燕掠过长空，停在了卧房的门口。那原本是映月的卧房，而映月每晚睡觉，都会在卧房里头点上一根明晃晃的蜡烛，或者是放一颗夜明珠。此刻那间卧房里头，却是黑乎乎的一片，没有点蜡烛，也就证明屋子里头没有人。
一身黑衣的纪言峯站在门口，望着院子里头的那一片长了新叶的枯菊。
分明知道里头没有人，可是他依旧站了好久。
不多时，院子里又多出了一个人。那一袭白衣的公子，仿若幻化成人的妖孽，他慢慢的走向纪言峯，然后在他的对面五步的距离站定，面带嘲讽：“没想到名满京都的纪大公子，竟然有夜探别人府邸的爱好，只是不知，今日纪公子并未遇见心中相见的人，是否失望了？”
纪言峯依旧盯着那一丛菊花，轻声道：“李贵人病逝，宣武帝勃然大怒，这怒火已经在京都里燃烧起来了，不少的人因此落网，很快，这把火就会烧到韩家的头上来了，能够救韩府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唯一一个办法，也被韩公子给抹杀了，若是韩老爷和老夫人知道这件事儿，不知道会不会骂韩少爷不孝。”
韩子绪装傻：“纪公子难不成有救韩府的法子？为何子绪不知道？”
“你当然知道！”纪言峯的视线，宛若利剑直刺向韩子绪，“宣武帝之所以独宠李贵人一人，无非是因为李贵人的那张脸，在后宫之中，仅此一张而已，帝王薄幸，最爱的，无非就是那张脸，那具身子，而今，韩夫人比那李贵人，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在亲审的时候，教皇上看去了韩夫人的那张脸，这韩家可不就逃过一劫了。只可惜啊，韩公子送走了韩家唯一的希望。”
韩子绪却丝毫不在意，依旧一副平静的样子，“纪言峯，若我猜的没错，你来盐城那一刻起，便根本就不是为了皇商之争，那皇商不过是你让出来的罢了，漪平公主倾心于你，于是，你变借机害死了那李贵人，我的猜测，可错了一分？你想要的，不是漪平，更不是映月，你想要的，是这个天下。”
乱世将至，人心不古。
而他那拥有绝世容颜的妻子，变成了这人谋划天下的棋子，他答应她的，这一生护她周全，他又怎么能够让她陷入那种险恶的境地之中。
是以，他只能够狠下心，送她离开。
若有朝一日，天地不仁，万物沦为刍狗，在这乱世之中，即使不能携手一生，他也惟愿她过的好，至少不会受战乱所苦。
“韩公子可真聪明，只是，你猜得到这一切，就真的猜不到，我能够将白映月掳回来么？”
“你不会的！”他的语气如此的笃定，“即使你想要的是这个天下，可是那个女人，你依旧不舍得，即使你不愿意去相信，现在你有更好的人选，为何非要舍下那个你不舍的人呢？”
更好的人选，是的，他们都清楚映月已经离开了，而纪言峯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无非是为了另外一个人选而已，那个虽然不是他想要的，却是惟今最合适的人选。
“哈哈！难不成韩公子倒是和纪某想到一起去了？若是如此说来，韩公子的心，倒是比纪某的还要冷硬三分，就连那至亲的人，也能够利用，只是不知道，那个小丫头若是知道她心爱的男人，将她给卖了，不知道她日后得宠了，会不会恨得杀死你？”
韩子绪不语。
纪言峯忽然朝着他伸出了手，“韩公子，希望我们日后能够合作愉快。”
那近乎疯狂的笑声，在这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逐渐的扩散开来，然后吹散在风中。
漆黑的夜晚，在映月的房里，只穿了一身亵衣的穆媛，白净的小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痕，可是，她分明是在笑着的，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染着星星点点的光，还有看不见的绝望。
韩子绪推门进来的时候，依旧没有点蜡烛。
她用染着哭腔的声音说：“不会的，子绪，我永远都不会恨你，我只希望，那一切，都是我愿意为你去做的，我只要你记得。”
这样的乱世，总是要有人牺牲的，不是她，还会有别人，她不希望这个人是她，她更加的不希望，这个人是韩子绪。
黑暗之中，韩子绪听到了沙沙的脚步声，是穆媛朝着他走了过来，她抱着他，身子靠在他的胸膛上，有滚烫的泪一颗一颗的砸在他的胸膛上，她在哭，却没有哭出声来。
“子绪，我知道的，你让我过来的那一日，我便已经知道了，这天下要变了，韩家唯有在这乱世中逆流而上，才有可能万世长存，我的价值，仅仅止于此。我都知道的，那些日子，虽然都是在演戏，可是我依旧高兴，因为能够为你做这所有一切的人，是我，而不是嫂嫂。”
“子绪，请允许我最后这样的唤你，你能不能够，吻我一下。”
沉默了许久，韩子绪终究还是推开了她。
一句沉闷的对不起，从胸腔里挤了出来。
她笑着哽咽：“没关系的，这都是我自愿为你做的，所以，不用说对不起，若是真的能够进宫，我这一辈也算是风光了一回，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翌日，宣武帝的人马将韩府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韩府的下人，尽数被拘起来了，韩老爷、韩老夫人、韩子绪以及小表妹都被押解上京了，一队人马气势汹汹的来，浩浩荡荡的走，韩家的生意，开始一落千丈。
当穆媛第一次看到那居于高位的帝王，她就知道，自己的这一生，完了。
那一日，韩子绪看着正值壮年的帝王，亲自将穆媛扶了起来，然后，将她抱了起来，抱进了自己的寝宫之中，穆媛眼角的泪，几乎灼伤他。
那个深爱着他的小丫头，最后也被他利用了，并且是心甘情愿的被利用，继而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李贵人厚葬之后，宫内没过几日又添了新人，是个年纪很小的丫头，在面对后宫之中的那些妃嫔的时候，半分惬意都没有，昂着脑袋的时候，眼底的轻蔑几乎能够将所有人的尊严都踩到脚底去。看她不顺眼的女人不在少数，可惜，那小丫头受宠啊，她的风头直逼当时的李贵人，甚至比李贵人更加的受皇帝宠爱。
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而已，能翻得了天？
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
可是，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却竟是真的翻了天，不多时，后宫之中的女子，死的死，伤的伤，宣武帝却不曾在意一分。也是在韩家那位远房表亲进宫了之后，荒淫无道的宣武帝更加的变本加厉，甚至是几日都不上早朝了。有大臣觐见，却被帝王避之不见。终日便是躲在那寝宫里头，寻欢作乐。
原本那韩家是被押解进京受审的，不料，最后竟是被轿子抬回盐城去的，不过是那韩家的表亲，代替了李贵人在那帝王心里头的位置，时而的吹吹枕边风，即便是要砍头了的，却忽然又逢了生机。
韩老爷子领着一家大小回府的时候，笑容比天上的日头还要耀眼。那一落千丈的生意，又开始回升了。
彼时，帝王星黯，乱世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