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七章(1 / 1)
宣武二十一年,边陲小国的来犯,战乱开始。
宣武帝亲临边陲之地,欲扬威于天下,正值壮年的宣武帝,却终日流连于床榻之上,身子浮肿不堪,首战告捷之后,又欲乘胜追击,不料,却中了那蛮子的圈套,被尖枪挑落战马之下,身受重伤。
不多日,宣武帝战伤的消息,传遍了边陲小镇,而后又以席卷之势传入了京都,京都里头,内乱起。
映月铺子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大多数赶路,要么是往邻国逃难去,要么是往南方逃去。那些人在她的客栈里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一时间,生意竟是好了不少,映月坐在
客栈的包间里望着窗外那些逃难的人的时候,素素就在一旁念叨着:“咱们姑爷可真是有远见,几个月之前,便已经考虑到了如今的境况,竟是将所有的路都给小姐你铺好了,只等着你走罢了。”
对于这话,映月不置可否,远见的确是有的,但是,他却是斩断了她们之间所有的退路。
映月来这里,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她初来的时候,是一袭白衣,艳惊了不少人的目光,几个月之后的她,无论是着装,还是脸上的妆容,都有些和当地人相似了,一眼望过去,竟是分辨不出来,她竟是从盐城来的。她喜欢像当地女人一样,裹一身黑衣,然后用面巾遮住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映月躺在椅子上的时候,肚皮已经很明显的隆起来了。
窗外的街道,已经不如当初她来这儿那般的热闹了,隐隐透出一丝萧索的味道来,街道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也是匆匆忙忙的跑过去,生怕遭到战火的袭击。
客栈里头倒是一贯的宁静。
只是,今日似乎有贵客上门,那女人率先走了进来,身后跟了一大群的奴仆,她一进来,就对着店小二说,“我要见你们的老板,赶紧将她请出来。”
映月先前从窗户看外面的街道的时候,就已经发现那为首的女人有些眼熟,还没有等她看清楚,那人就领着一群人冲了进来。
她耸了耸肩,摆出一副很无奈的表情:“素素,近几日你没招谁惹谁吧?怎么我瞧着那人像是来寻仇的,如此来势汹汹的模样,像是要把我们这客栈给拆掉。”
素素缩了缩脑袋,惊恐道:“我最近一直都很安分,也没招谁惹谁啊?小姐,那不成方才那女人是来找你的?”
映月依旧懒洋洋的,“怎么可能,我这几个月,闷在这客栈里头,都快发霉了,哪里会招惹到别人。”
“你是不出门,可是你的名声,这个破地方又有谁不知道啊,谁都知道从盐城来了个大美人儿,只是无缘见你一面而已。也不知道是那个碎嘴的,瞧见了小姐你没带面纱的模样,然后在这大街小巷里头宣扬一番,名声自然就传出去了。”
说完之后,她又双手叉腰,仰天长叹,“可怜的小姐,戴了个面纱都不安生。看着方才那女人的架势,恐怕不把我们这客栈给砸了,是不会罢休的。小姐,你就准备破财消灾吧。”
当那个气势汹汹冲进房间里头来的女人站在映月面前的时候,映月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摆出一个请坐的手势来:“稀客稀客,素素,还不赶紧去泡茶,要那种上等的好茶。前几日纪言峯带来的那一包茶叶就不错,赶紧泡好了给咱们贤妃端上来。”
穆媛在椅子上坐下,冷冷的哼上一声:“白映月,你倒是过的滋润,一个人躲到这鬼地方来了,你知不知道,那纪言峯,就是个乱臣贼子,他意欲刺杀陛下,可是,他以为陛下死了,他便能够安安稳稳的登上皇位么?”
映月依旧懒懒的眯着眸子,语调波澜不惊,“你说的这些,与我何干?”
“怎么与你无关?你都挺着个肚子了,还和他不清不楚的,你考虑过表哥的感受没有?天下正逢乱世,你倒好,一个人跑到这儿躲清闲来了。”
这丫头像是吃了炸药一样,句句话带着火药味,映月干脆不搭话了。
素素的动作很快,一杯滚烫的热茶被端了上来,燎燎的热气从杯子里飘散出来,那独属于茶叶的芬芳,瞬间四溢,弥漫了整个房间。
映月这边都以茶相待了,可是那穆媛却依旧不依不饶的。
她看都不看那杯茶,依旧尖着嗓子指责:“你为什么还不明白?韩子绪这一生,只爱过这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白映月。”
映月淡淡的回道:“休书是韩公子命人送到我的手里头的,我当时便说了,映月这一走,便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白映月,你是不是傻啊?”那个气势汹汹的女孩子,这会儿已经哭出来了,“表哥为了你,甚至是不惜去扮演一个坏人,一个负心汉。他甚至为了你,将我送进了皇宫,你以为,那纪言峯是什么好人,如果不是表哥护着你,那纪言峯早就让你成为风尖浪口的棋子了。”
“我没觉得纪言峯是好人。”至少当她来边塞的那日起,她就再也没有那么觉得了。
宣武帝亲征,纪言峯本就是一个商人,不借机大发横财,竟然也跟了过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只要一细想,便很快就能够想明白。那个男人是一个很有野心的男人,他想要这个天下,弄权才是他的最爱。
穆媛哭的厉害了,都有些喘不过气儿来,素素见状,连忙将冷却了些许的茶递了过去,穆媛喝了一口茶,眼泪掉的更厉害了,“白映月,我就说那纪言峯不是什么好人吧,这都是什么茶啊,□□都比这个好喝,他肯定在这茶杯里头下毒了。”
映月揉了揉眉心,问道:“这会儿这边塞之地正乱,你一个皇帝的宠妃,来这儿干什么?不怕被人掳了去当人质?”
她揉干了眼泪,气势又回来了:“那些蛮子有什么可怕的,最怕的却是京都那边,那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我要去见陛下,若是能够拿到帅印和玉玺,这场战乱也就平息了,纪言峯想要的不过是这个天下,战争也是他挑起来的,若是那纪言峯真的能够继位,这天下也该平定下来了。”
“你一个人过去,很危险。”
不料,穆媛却只是凄然一笑:“那尔虞我诈的深宫难道就不危险了么?白骨堆砌起来的皇城,到处都染满了鲜血和罪恶,战争的危险,还比不上后宫,在那里,没有硝烟的战争在时时刻刻的上演着,一个不小心,便是连骨头都要被人吞下去了,你说说,那些我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危险会让我害怕呢?”
此时的映月,在穆媛的眼底,看到了某种不一样的东西,也许,那个聪明却带着点天真的小丫头,早已经被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宫给抹掉了一层皮。
当年对这个小丫头的讨厌,已经完全变成了某种钦佩,是的,就是钦佩。当初她敢进宫,如今她敢孤身闯战场。再也没有谁,比这个小丫头更勇敢了。
“那你今日,只是顺道来看看我么?”
“谁想顺道看看你,我不过是想劝你,不要呆在这个鬼地方了,赶紧回盐城吧,要不然,你这肚子里的孩子,怕是要没爹了。”
素素连忙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姑爷难不成出了什么事儿?”
“表哥倒是没出什么事儿,只是,他要娶妻了。”
穆媛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带着一群人离开了,那模样看起来很是得意。只是,那背影落在映月的眼底,却平白的生出了一丝凄凉来。无论是偷玉玺还是帅印,都是叛国的重罪,无论到时候她们所处的这将会是个怎样的天下,穆媛都难逃一死。
穆媛领着一群人离开了之后,映月忽然皱起了眉头,她看向那杯只喝了一口的茶水,问素素:“你这丫头当真没有在茶水里头下点什么东西?纪言峯那厮送过来的茶,应该都是名贵的好茶才是。”
素素一脸的无辜:“我这不是担心那小丫头会伤害小姐跟小姐肚子里头的孩子么,所以才下了那么一点点,真的只有小指甲盖这么一丁点儿。”
“一丁点儿什么?”
“泻药!”
“……”
夜间的时候,映月忽然肚子疼了起来,她的尖叫声,吓醒了正在梦中的素素。素素瞧着她那苍白的脸色和额头不断往下滚落的汗水,皱着眉头不断的念叨着:“你瞧瞧你瞧瞧,我就说那丫头过来,准是没有什么好事儿,说不定这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就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才会如此的着急要出来的,小姐,你千万要挺住,大夫的马上就过来了。”
映月都没有开口的力气了。
不多时,大夫便被请过来了,想来是被人从睡梦中被人拉起来的,脸色不是很好。
素素连忙陪着笑脸,“大夫,实在是对不住了,如果不是我们小姐疼得厉害,我是不会这么晚打扰您的。”
那大夫一看屋子里的情景,脸色都绿了:“你这是干什么?都要生了,找我干什么,还不快去找接生婆!”
那接生婆自然是找了的,只不过脚程慢,几乎是被人拖着过来的。
这一夜,映月觉得自己都快要死过去了,模糊之中,她仿佛看到韩子绪在对着她笑,于是,她也艰难的扯出了一抹笑容。
寂静的夜里,婴儿嘹亮的哭声响彻了天际。
最近,天气有些炎热,映月已经不躺在屋子里头了,她喜欢带着孩子出门,她发现无论远近,只要她带着孩子出去逛上一圈,这娃娃就会笑的特别的开心。那眉眼之中,竟有几分和韩子绪相似。
映月抱着孩子走在街道上的时候,忽然听到那些人说起京都里头的事儿来,听说,宣武帝驾崩之后,景王继位了,那景王随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那本事啊,可比其他的几个王爷要大得多,这战乱在景王继位之后,那战争终于是平息下来了,别人都说,那景王是上天选定的帝王。
“哎哟哟,这些话可是不能乱说,若是教人听了去,是要掉脑袋的。”
“天宫皇帝远,我们说我们的,有谁管得着。”
“说来也是……”
“当时咱们那皇上遇刺的时候,听说那贤妃就坐在边儿看着呢,那眼神冷的哟,教人心寒!”
“年纪轻轻的,却遇上了那么个荒淫无道的帝王,任谁心里头都不舒服的,听说当时就只有贤妃一人在场,究竟是不是有敌方派来的刺客,还很难说。”
映月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她忽然想,她也该回去了。
她对着怀里的娃娃柔柔的笑:“你想不想去看看你的爹爹?娘带你回去好不好?听说,你爹爹要娶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到时候,娘亲带着你去大闹婚礼好不好?”
怀里的娃娃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还是因为她那笑容太美,咯咯地笑了起来。
映月抱着娃娃回客栈的时候,素素正在帮忙端菜,忙的不亦乐乎,映月唤了她上楼,素素一脸的喜色:“小姐,你看,现在客栈里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不用多久,咱们就能够挣许多许多的银子了。到时候,咱们就回盐城去,给小乐找几个漂亮的女娃娃。”
映月嗔怪的瞪他一眼:“你不要教坏我儿子,我儿子日后啊,便只能够有一个媳妇儿,可不能像他爹那样。更何况,为何要等到挣了很多的银子才能会盐城,我们即日就启程,回盐城。”
素素一惊,问道:“为何忽然要回盐城?”
映月语调平淡的说:“爹爹病了,我要回去见他最后一面,另外,咱们白家的东西,是不能够让外人抢走的,爹爹前几日来信了,说他快不行了,那小妾本就是个狐狸精,在爹爹的饭菜里头下了药,如今那药在爹爹的体内,已经不能拔除了,他让我尽快回去。”
这世上,有些事情,也只有到了临死的那一刻,这人呐,才能够认清现实,那小妾貌美如花,何以会嫁进白府,无非是为了那白花花的银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