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二十二章(1 / 1)
古训有言,善妒者,兴风作浪,扰的门第不安,遂领仗,逐出府门。
这是韩家的古训,映月嫁进来的第二日,去正厅给公公婆婆请安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墙上的巨大卷轴,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不下百来条,条条都是规矩。那会儿映月倒是没有多在意,她想着,不过是给韩府的下人们看的而已。却不曾想,竟然有一天,这些规矩,竟然落在了她的身上。
白府虽然现在被外人占据,但是,她自小还是挺幸福的,一家三口和和睦睦,映月更是被父亲娇惯,打不得骂不得,更何谈是杖责。
在主位上,韩老夫人又问了一句:“映月,你可知罪?”
映月没有回话,倔强的站着。
“白映月,先前你也承认了,铃兰那肚子里头的孩子,之所以会流掉,是因为你心生歹毒之意,在茶水中放置堕胎药,导致我们韩家的骨血还未出生便已夭折,你不能生育,已是大罪,如今更加的加害我们韩家那未出世的孙儿,更是罪无可恕。家规有言,你可是看清楚了,日后出了这道门,可莫要说我老婆子欺负你。”
映月依旧倔强的站着,不吭声。她清楚得知道,如今已是众矢之的,即使她不承认,又有什么法子能够还自己的青白,那个女人已经被赶走了,唯一的证人,便只剩下筱筱了……不,还有一个人!
韩子绪一大早就出门了,仿佛从她鲜少去铺子之后,韩子绪就开始忙起来了。这会儿,三堂会审他也不在现场。
那日,她的夫君也是在场的,他就躲在暗处,静静的看着那一切。
家丁提着棍棒朝着映月走过来的时候,映月忽然说:“慢着,这件事情,并非只有筱筱一个旁观者。”
韩老爷问:“哦?竟还有其他的人?你且说说看。”
映月直视着韩老爷的目光,不躲不闪的,徐徐说道:“是我的夫君,子绪,那日,他也是在场的。”
这话一出口,不仅仅是韩老夫人,就连韩老爷的眉头都皱的紧紧地。
“我儿若是在场,又如何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你这毒妇行凶?来人呐,给我打,二十棍之后,逐出府门去罢。”
映月倏的睁大了眸子,却在下一刻,忽然明白了。
不管这件事情的元凶是不是她,这罪都是她应该受着的,因为那大夫说,她的肚子是再也不能够为韩家传宗接代了的。是以,她这个生性凉薄的婆婆,放走了申铃兰,今日便是也要逼走她了,好让韩子绪继续娶妻纳妾。
她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这韩府里头的女人,当真只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
映月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阻止的时候,门外就传来了急急的脚步声,那粗长的棍子落下来的时候,她没有感觉到预期中的疼痛——是疾步跑过来的韩子绪,挡下了这一棍。
惊呼声在大厅里头响起。
韩老夫人连忙从主位上跑过来,拉着韩子绪的手,就要掀开他的衣服往背上看过去,她的动作却被韩子绪皱着眉头给挡住了。
“娘,你这是做什么?”
韩老夫人眉头一拧:“你这又是想做什么?我替你教训这个害死你孩儿的元凶,你为何偏偏跑出来挡了这一下,筱筱,赶紧去请大夫,让大夫瞧瞧,若是这一棍子下去,打出个好歹来,我这心里头,又怎么能够安心的了。”
筱筱疾步的往外面跑去,可是,步子刚一踏出大门口,就听见韩子绪开口了:“请大夫就不必了,娘,若当真如你所说,那么,这棍棒之刑,理当儿子来受,因为……害死铃兰肚子里的孩子的元凶,正是我自己。”
韩老夫人看着他,却是久久无言。
许久之后,映月才听见她低声的呢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是你的骨肉啊,娘不说别的,就问一句话,你是不是因为你此刻护着的这个女人,所以才……”
韩子绪垂下脑袋看了一眼被他护在怀里的映月,却是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因为申铃兰那肚子里头根本就不是我们韩家的骨血,是以,我才会将她逐出府门。”
韩老夫人几乎晕厥,“那你为何不早说?”
“……”韩子绪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韩老爷大步的走了过来,对着韩老夫人怒声道:“身为男儿,却被自己的小妾戴了如此大的一顶绿帽,你叫我儿如何能够轻易的说出口?你也不想想,当初是谁一直催着那申氏,让她赶紧生个孩子的,却不曾想,弄巧成拙了吧?”
韩老夫人自知自己也有错,便是哽咽着,再也吐不出一句问责的话了。
“幸好,今日未曾酿成大错,子绪,你是男儿,替你夫人受下了这一棍,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这大夫还是要看的,筱筱,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请大夫啊!”他顿了顿,又将目光落在映月的脸上,笑着说道:“映月,今日这事儿,是你娘的错,你不要往心里去,赶紧扶着子绪回去罢。”
映月点点头,搀扶着韩子绪就往外头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问:“刚才娘问你话,你为何不回答?当真是头顶一片绿,不好意思说出口?”
韩子绪闷声笑着:“娘子觉得可能么?我未曾碰过申铃兰一下,她却如何能够有孩子?而我不说出来,并非是为了面子,而是为了娘,娘亲太想要一个孩子了,可是你……我便想着,总有一天,我能够将你的身子调养好的,只是需要时间而已,而申铃兰肚子里的孩子,便是拖延时间最好的法子。那你为何又要赶走她?难道真的是因为孩子没了?”
她还以为,她的夫君当真凉薄至此,却不曾想,原来是被“栽赃”了。
“那药是她自己含在嘴里头的,她自己知道,那孩子并非是我们韩家的骨血,是以才这么做,一来可以求得我的宽恕,二来嘛,还能够顺道赶走你,到时候,她那肚子,不愁没有动静。娘亲可是早就不待见你了。”
映月抿着嘴唇笑:“没想到夫君待我如此的情深意重,若是我这身子,一辈子都养不好呢?这韩府里头,可就只有你一个儿子,若是我这一辈子都无法诞下子嗣,你又待如何?”
韩子绪很认真的想了想,淡然地说:“你若是不能生,我娘还年轻,便让我娘再生个儿子吧!”
映月愣了一愣,继而被他认真的表情逗笑了。
她沉吟片刻,忽然说:“如果你答应我,日后不再纳妾,不再惹我生气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你会喜欢的。”
“我好像以前就说过吧,只要你说出口,我就全都答应你,只要你开口。”
映月回忆了一下,以前韩子绪似乎真的有说过这事儿。
于是,她裂开嘴笑了。
这一日,气温回暖,她嘴角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暖和,和韩子绪紧紧靠在一起的时候,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娘老了,如何能够再冒着风险生育呢?孩子的事,便是我们自己的事,再者说了,大夫的话,也不能尽信,你不是也说,申铃兰为了将我赶出府去,几乎是不折手段。”
韩子绪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也许我们应该再找一位大夫给你瞧瞧。”
“大夫我已经请了!”
“他怎么说?”韩子绪脱口而出之后,立马就反应过来了,问道:“所以说,你方才说的惊喜,是有好消息了,对么?”
映月垂着眸子点点头,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这幅含羞带怯的模样,有多么的动人。
冗长的沉默过后,韩子绪忽然发出生了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叹:“你说的是真的么?娘子这肚子里头,竟是已经有孩子了?真是太好了,这下娘应该放心了。”
“难道就只有娘会高兴么?”映月不悦的斜视他。
韩子绪直起身子,紧紧地拥着她:“我当然也会高兴,最高兴的人,除了我还能有谁?就连娘子也是比不上的。”
他也不顾背上的伤了,将她抱了起来,在空中转着圈儿,斜长的眉眼之中,满是笑意。
映月待在他的怀里头,竟只觉得安心,她想,那封被放在锦盒里头的休书,也是时候该毁掉了。
这一夜,映月终于不再觉得寒冷,她依偎在他的怀里,聊起了那些以前她不怎么愿意面对的事情,包括二叔的死,包括多出来的申铃兰,包括那只被扔掉了的荷包,以及,依旧在盐城“兴风作浪”的纪言峯。
她终于说出了她和纪言峯合伙的事情,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不仅仅只有她的表情是僵硬的,就连身侧的韩子绪,脸上的笑容也逐渐的散去了。
好一会儿之后,映月才听到他轻轻的“嗯”了一声,语调喜怒难辨,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映月戳了戳他的胸口,问:“你很介意?我和纪言峯合伙?那些只是生意而已,我也只是想为自己打算一下自己的未来而已。”
她试图去解释,可是最后她发现,在这样的沉默中,任何的言语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于是,她也跟着沉默了。
韩家的酒楼,有一间已经在她的手中了,可是她却不满足,竟然和纪言峯连手,若是旁人,恐怕也觉得难以置信吧,更何况现在知道这件事儿的人还是她的相公。
映月以为,她们好不容易修复的关系,又要崩裂了,就像是那种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又再次崩开了一样。
可是她却只听见韩子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说:“这盐城之内谁不知道呢?我们家映月啊,最喜欢的便是经商了,若是你看准了机会,就去做吧,你自己也说了,不过是生意而已,你为我们韩家挣钱,我乐意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高兴。只是,对方是纪言峯,是京都的巨鳄,他此次来盐城发展,说是为了扩张自己的商业版图,实际上,他的来意是和皇商之争有关系的,我上京的时候,便是拿下了这头衔,那纪言峯定是会使手段的,如今你却又和他掺合到一起去了,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她转了个身,望着他,不解的问道:“纪言峯竟是为了皇商之争而来到盐城的?他若是在京都谋划一番,岂不是更加的有利?却为何非得跑到这盐城来?”
韩子绪望着她身后的地方,漆黑的眸子宛若一潭幽深的湖水,他说:“怕是那纪言峯早就知道了,我们韩家有心与他相争,是以才会来这盐城。”
他的眼底像是有忧愁的神色一闪而过,这若是换做以前,是万万不会出现在韩大少爷的眼底的,他那样洒脱的一个人,仿佛怎么都不会被凡尘俗事所扰一样。
她握了握他的手,安慰道:“我会小心的,若是真的有什么变故,我也会尽快抽身的,不管将来有任何的风雨,我都愿与我的夫君一起面对,这一世,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韩子绪掩去眼底的愁绪,却是不正经的笑了,“看来娘子当真对为夫死心塌地啊!若是换了以前,不离不弃之类的话,白家那个骄傲的千金小姐是万万说不出口的吧。”
映月娇嗔:“你知道就好,若是再教我伤心了,素素那丫头的拳头可饶不了你。”
韩子绪郑重的承诺:“以后不敢了,我们之中,再也不会有其他的人了。只是,同甘共苦就算了吧,我的映月,从小就娇惯着被养大,上次白府发生那样的变故,你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了,我如何还能够让你陪着我吃苦呢?”
映月哼哼唧唧的不作声了。若是他正正经经的说这话,她定然是会反驳他的,可是,他偏生是用那种玩世不恭的语气说出来的,那语调就跟开玩笑似的,让她无法反驳,也无法当真。
她想,这韩府树大根深,倒也不至于让她陪着韩子绪一起吃苦。
睡意渐渐来袭,她便也不再深究这个问题,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沉沉的睡去了。
这样宁静的夜晚,待映月睡过去之后,韩子绪的笑容才逐渐的掩去,露出一抹沉重的表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