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真相(1 / 1)
三人走出上神殿,霓漫天却停下脚步,转向跟在她身后的灵雎上神道:「灵雎,神狱我自己去就好,你不必陪我。」
灵雎眼中有一瞬间的惊讶,不过这惊讶转瞬便化作了然,他顿了脚步,目光却一片清明:「归墟,你还是怕他生气对吗?」
「不,」霓漫天避开了他的目光,语气轻飘飘道:「我只是有话要单独问他们。」
「那群仙人那般苛待你,我有心帮你你倒不领情,他一句话就让你放弃,你当真就这么在乎他?」灵雎依然咄咄逼人。
霓漫天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她稳了稳心神,镇定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我说不清,也无法让外人了解。」
灵雎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败下来:「罢了,是我闲来无事,你自去吧。」语罢转身离开。
霓漫天看着他的背影,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白色的帷幔打开,霓漫天缓缓走进去。白子画与花千骨分别被白色的光链拴住了手脚,倒在地上不知生死。听见有人走近,两人都睁开了眼睛。
「尊上,尊上夫人,这神狱,可还住得惯?」霓漫天望着二人,语气淡漠。
白子画嫌恶地看了她一眼:「霓漫天,你不必说这些惺惺作态之语了,有什么话就直说。」
霓漫天冷冷一笑,并不理会白子画,而是走近花千骨,屈身捏住她的下巴,迫她看着自己:「神尊大人,我还记得你当年曾经怎样对待我,如今,我原原本本地还给你可好?」
「霓漫天,你敢!」白子画眼中仿佛喷火,然而身体却被白色的光链锁住挣扎不得,否则霓漫天毫不怀疑他会奔上来掐死自己。
花千骨恨恨盯着她,可眼里却闪过一丝怯意。当年竹染将霓漫天挖去双眼,以虫刑日日折磨,那脓血淋漓的样子又浮现在她眼前。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惩罚,她哪怕还给自己十分之一,恐怕自己也是难以承受的……
「花千骨,你在害怕?」霓漫天似乎很满意地看着她那一双眸子里闪过的畏惧,「当年你成为妖神呼风唤雨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今日吧?有的时候,我觉得我们真的很像。有过一样的心思,受着同样的煎熬,曾经拥有一切然后全部失去,爱恨都歇斯底里……」
花千骨瞪着她,嘴角抽搐了几下,却说不出反击的话。命运仿佛击鼓传花一般在她们之间更替,到最后,彼此的恨之入骨竟然只剩一片悲凉。
「霓漫天,霓千丈是我下令围剿的,钟不疑也是我下令处死的,就连师弟……连笙箫默也是我命他们设下陷阱捉住的!你有什么仇但凡冲我来!」白子画见她似要为难花千骨,冲她大吼道。
「噢?终于承认了?」霓漫天眼神一冷,腾得站起来,走到白子画身边,将锁住他的白色光链捏在手中,只见光链突然神力涌动,闪烁起金光,紧接着白子画猛然痛得大叫一声栽倒在地上。金色的链条犹如烧红的铁一般灼烧着他的手脚,白子画却咬紧牙关再不出声,豆大的汗顺着他的额角流下。
他不能!不能在这个狠毒的女人面前示弱!
花千骨见状赶紧跪下来,语气里全是祈求:「霓漫天!你杀了我,杀了我!你放了我师父!」
「不要求她!」白子画痛得几乎昏厥,却颤抖着不肯屈服。
霓漫天收了术法,俯身靠近白子画道:「长留上仙,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了么?」
白子画咬着牙站起来,一字一顿道:「你放了小骨,我任你处置。」
花千骨眼神一惊。
「真是有趣,你们都要求放对方,这可叫我为难了,」霓漫天勾唇一笑,「这样好了,我给你们两天时间,你们商量一下。我只放一个人。」
似乎不愿看两人生离死别,霓漫天转身出了白色的牢笼。
「上神当真要放一个么?」青鸾似乎有些不解。
「他二人,若是双双死了,倒是成全了他们。」霓漫天幽幽道。
青鸾似会意,顺从地点头,随即道:「上神,有个仙界囚徒一直嚷嚷着要见您。上神要去看看吗?」
灵雎返回了上神殿,却见霓漫天的寝殿还维持她刚才离开的样子。他若有所思地一笑,索性走了进去。
那人依然躺在榻上,双目放空看着天顶。刚才被她忤逆顶了回来,想必这位正神心里估计也难捱的很。灵雎一直对这两人的关系充满了好奇,如今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祈渊正神果真了得,犯下如此重罪,亦能安然无恙宿在这上神殿中,当真是有福气。」
笙箫默被他一席话拉回思绪,却见这位上神带着一脸挑衅走近。他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灵雎上神日子过的好生清闲,竟有空关心我的事?」
灵雎心里好笑,这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能力果然不低。他也不绕弯子,抱臂站在他面前道:「归墟对你这般真心,你不好好待她,却叫她伤心难过,连我这个活了万年的神都看不下去了。到了如今,你居然还要控制她,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
「我与天儿的事,不劳灵雎上神费心。」
他唤她归墟,笙箫默却依然唤她天儿,不得不说既是宣告,亦是示威。
「天儿?你只是潜伏仙界的细作而已,万事不过一场戏,还真当自己是她的师父了?」灵雎微微挑眉,不由地蔑笑:「你如今手脚尽断,躺在这里与废人没什么分别,恐怕想与她成双入对也是不能的,不如由我代劳,你觉得如何?」
「你最好离她远些!」笙箫默怒道。
灵雎不怒反笑,掌间顷刻祭出一道金光靠近他的脖子,语气带了威逼之意:「祈渊,你沦落至此,还敢嚣张?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上神动手便是。」笙箫默仿佛看不到那道光一般,只是死死盯住他,目光锐利如刀。
两人虎视眈眈对视了一阵。
「我堂堂上神,怎能和一个废人认真?」灵雎忽然暧昧一笑,收了手里的金光:「这游戏,得有祈渊正神在一旁看着,才好玩呢。」
「听说你要见我?」看着蜷缩在角落的晏唯诚,霓漫天有些恹恹道。
晏唯诚已是一副行尸走肉般的样子,仿佛遭受过巨大的精神折磨。他无神的双目在看到霓漫天的一瞬间,突然焕发出光芒。
「漫天,你终于肯来看我一眼了……」他似乎很惊讶,笑容却发僵。
「你有什么事?」霓漫天漠然道。对这个曾经倾心于自己的男人,她对他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即便晏越参与绞杀她父亲,即便她为此灭了长白山,但那毕竟是他叔父做的孽,与他无关。因此她对于晏唯诚,还算是手下留情。
「漫天,你要杀我了,对不对?」晏唯诚看着她,仿佛在笑,又仿佛再哭。
霓漫天不愿与他周旋,只是面无表情道:「我跟你没什么过节,暂时不想杀你。不过你若是来感化我或者要质问什么,就不必了。」
「漫天,你果然还是如当初一般冷漠狠心,」晏唯诚笑得凄凉,「你的柔情蜜意,只在笙箫默面前才会有,是吗?」
「你说什么?」霓漫天眼神一滞。
晏唯诚突然收了笑,一字一顿道:「你被金面人抓走又被救出来的那晚,和你一夜春宵的人,是我。」
是我!
是我!
是我!
怎么可能?
霓漫天僵住。
「师父……你当时一声声叫的可真亲热……」看着她不可置信的目光,晏唯诚笑得讽刺又绝望,「霓漫天,与自己的师父上床,你就这么满足?」
霓漫天只觉眼前一黑,不由地后退了一步。青鸾手急眼快地扶住了她,反手就给了晏唯诚一个耳光,将他打得滚在地上。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如此放肆!」青鸾厉声斥道。
霓漫天只觉得脑海里一阵嗡响:「不会的……是师父,明明是师父!师父他亲口承认的!」她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大喊。
「亲口承认?」晏唯诚缓缓从地上起身,擦了嘴角的血,只怔了一晌,忽然恍然般大笑:「哈哈哈哈,笙箫默,你太狠了!居然认在自己头上!你们果然都是一群疯子!」
霓漫天看着他歇斯底里地笑,只觉得自己仿佛一点点沉入地狱。
她突然想起那天清晨,她在他的怀里醒来,他温柔的眼眸中,却藏着细碎的哀伤。面对她倾心的表白,他局促又痛苦。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把所有的真相藏在身后,只回应她一个缱绻缠绵的幻觉!
「那天晚上,是天意!如果我没有那么做,只怕这一生再不会得到你!我不后悔,即便再重来一次,再重来千百次,我都不后悔!」晏唯诚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眼里是报复般的满足。
霓漫天痛苦地大口喘气,心头犹如被千万计重锤打过。
不是他,不是他!
她所有的苦,所有的恨,所有的愤怒,全都基于一个巨大的错误!
一个可笑的错误!
晏唯诚看着她崩塌般的表情,心里无限满足:「我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就算我化成了灰,你也没法改变这个事实!」
他嘴角淌着鲜血,双眸盯住霓漫天,一片兴奋的血红,看上去犹如鬼魅。
足够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
绝对不会!
晏唯诚疯了似的推开霓漫天,朝着那白色的帷幔外跑了出去。然而没跑出几步,他已被守护神狱的七十二目麒麟兽发现,一道金光从麒麟兽的一只目中射出来,正中他的后心。他喷出一口血,应声倒地。
血从他的身下缓缓流出来,他想转头再看一眼那个女人,却没了力气。
这一生,终于结束了。
霓漫天如梦初醒,她转头看到已经倒下去的晏唯诚,突然冲过去,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冲他大吼:「你不许死!你给我醒来,告诉我你在骗我!你这个混蛋!晏唯诚你不得好死!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晏唯诚任她嘶吼着,半睁着眼再也没有动弹,回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
霓漫天趔趔趄趄地往神殿走,青鸾只得小心地跟在身后。
她突然定下脚步,低声道:「下去。」
「上神……」青鸾迟疑。
「滚!」
青鸾看着她全身都冒着骇人的光芒,不敢多言,默默退下。
霓漫天继续慢慢往前走,每一步都仿佛走在沼泽之中,上神殿在不远处像一个虚妄的幻境,仿佛永远都走不到似的。
她突然胸口一痛,吐出一口血,扶着柱子直直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