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夜三更小院托书信,年初一金陵请救星(1 / 1)
南国的除夕,冰冷潮湿,夜里最是受不住。偏偏自芳,独自架着汽车,艰难地行在雪地。此时他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开太快,雪天路滑,他也鲜少亲自驾车,着实是难为他了。
自芳心里也满是莫名其妙,本是为着附庸风雅,留在郁家过年,不料却遇着这样的事。方才在房中,自芳心里全是今夜的事,整整一团乱麻,姐夫与朱墨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究竟这件事,姐姐是知还是不知?
谁知书蔚却亲自来了,也不和自芳多解释,塞了一把车钥匙和一封信给自芳,信封上的“泊表哥亲启”还未干,自芳不小心弄花了点,沾了些墨迹在手上。
“姐姐……”自芳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她。
书蔚一脸焦急,只道:
“快去找泊表哥!车停在后院,快!”
自芳怔怔看着手中的钥匙和信,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此刻的姐姐本该是最脆弱的,本该是最需要娘家人陪着的,可她似乎并不在意。
“你要救他们?”自芳不解,只觉心中窝火。
“别废话!快去!”
自芳见书蔚的样子,忽轻轻一笑:
“这件事,姐姐早知道吧?所以才想要朱墨尽快出嫁吧?可是姐姐,你不是没给过他机会,如今事情捅破,你还救他做什么?他配么!”
“胡说什么!他是你姐夫!”
“我没这样的姐夫!”自芳把东西丢在案上,径自坐下,又叹气道,“姐姐不若随我回家吧。”
“你这是什么话?我若回家,便正称了意大爷的意!如今郁家大爷冤枉你姐夫,可并无确凿证据,我这一走,那才是坐实了!”
“冤枉?”自芳直望着书蔚。
书蔚背过身去,眼中却一霎时充满了泪:
“自然是冤枉了。这是郁家的恩怨,你不必理会,只帮姐姐这一回,算是姐姐求你了。”
正说着,书蔚蓦然跪下了,眼泪不住地流了下来。自芳刹地扶住她,以为是她着急,忙羞愧道:
“是我没个判断,偏信外人,冤了姐夫。姐姐别怪我,我这就去。”
说罢自芳忙罩了件棉衣,往后院奔去了。
至南京时,已是次日午时。南京也下着雪,大年初一,街上甚是热闹。穿梭来往的人群,都相互作揖拜年。唯有自芳,行色匆匆,丝毫没有过年的样子。刚至泊雍府邸,管事的说,泊雍出去了,也没交代去了何处。自芳深知,浥城的事容不得丝毫耽误,只得亲自去寻。
这大年初一,人家都合家团聚,可泊雍在南京是只身一人,他能去哪里?自芳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南京街头,大过年的,街市酒楼皆是闭门歇业,便是那秦楼楚馆,也无半丝人烟。这何处去寻啊?自芳饶了几回,便回了泊府,谁知在门口恰撞上归家的泊雍。
泊雍见自芳一脸倦容,煞是狼狈,忙道:
“可不是兰家三表弟末?”
自芳闻声,猛抬了头,一时也不知言语,只拱手抱拳,行了一揖。
泊雍心中已有盘算,紧着初一,不在苏州待着,却来南京寻他,必是大事。街上人多眼杂,泊雍四下扫了扫,拍着自芳身上残雪,一面道:
“风雪甚急,先进屋吧。”
自芳微点了头,便随泊雍去了。泊雍南京的住处是一幢当下时兴的小洋楼,并不那么奢侈,朴素得很,半丝不像朝廷要员的宅邸。南京这边只他一人住着,爹娘早已迁去了北京,大公子(袁克定)赐了座宅子,姐姐也得以时常回娘家探望。
至于南京这边,横竖也只他一人,仆妇左右也并无几人,大多也回老家过年了,故而显得冷清。两个丫头接过泊雍二人的外衣,便也退下了。管事的倒等着吩咐。
“都不必忙了,先下去吧。”泊雍吩咐道。
管事的知他二人有事商量,片刻也不敢耽搁,便退下了。
泊雍也不更衣,便领着自芳上了书房,亲自倒了杯茶给他。
“我方才去祭了你表嫂,寻我许久吧?究竟何事?”泊雍开门见山。
自芳知他口中表嫂便是当日投湖的闺门旦玉箜,那时他回浥城便迎回了玉箜尸骨,葬在南京。如此瞧来,泊表哥是个多情之人。
自芳从怀里取出信,递与泊雍,只道:
“一言难尽,表哥看过便知。”
书蔚的信不长,却言简意赅,既道明了事情,亦道明了办法。泊雍看罢,沉吟了一阵子,只道:
“清者自清,何须我一个外人多事?”
自芳一愣,心想,姐姐不是说,泊表哥看了信便会帮忙么?怎么如此推三阻四?自芳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
泊雍见自芳呆愣,也不言及此事,只道:
“开了一夜的车,可要写吃食?我叫她们去备下?”
“表哥……”自芳道,“可再看看那信?”
“说到信,倒叫我想起艾公子来。兰表妹上一回给我写信倒是为着他,他如今可安分些了?”
“多亏了泊表哥,艾公子如今也定下心来,不去想那些事了。”自芳心中却打鼓。泊雍已卖了个如此大的人情给姐姐,这回凭何还要多管闲事?便是为着书蔚通报玉箜死讯的事,也犯不着还那么几回!况且求他的,皆是些大事!
姐姐临走时嘱咐了,这件事成与不成,全在泊雍对玉箜有几分情。现下看来,也不过如此。自芳低眉垂目,难以掩饰自己的失望。
泊雍挑起眸子看了他一眼,便折好了信,要放回信封。
“你姐姐的办法很是聪明,只是……”泊雍话还未说完,便觉信封里似乎还有什么,遂了掏出来。原是一张两寸女子小像,相片中的女子手握书卷,因着风雪入侵,粘在了信封内,不易被人察觉。
泊雍拿起小像便是一愣,又仔细瞧了一阵子,面上有些伤感。这眉眼,这指尖,简直……只这气韵,却是不同的。
“她是……”泊雍问道。
自芳偏头瞧了瞧,道:
“她便是郁家二小姐。”
“信中的二小姐?”
“是。郁宜倩,小字朱墨。”自芳对答。
泊雍忽大笑了起来:
“兰表妹啊兰表妹,聪慧如你,连我这七尺男儿也是佩服得紧。”
自芳不解地望着泊雍,不知他是何意。
“三表弟,你饿了一夜,先吃些东西,随后咱们便回苏州。”
自芳闻言,霎时一扫阴霾,连声道:
“多谢泊表哥,多谢泊表哥……”
泊雍收好信和两寸小像,笑道:
“不必谢我,是你姐姐太聪明,她信中要我‘且念表嫂情面’,当真是处处打在我要害啊!”
泊雍又向楼下花园道:
“老刘!备车!回苏州!”
自芳三下五除二用罢了饭,一行人便坐车往苏州去了。除自芳、泊雍二人,还多了司机老刘,泊雍的二位助理。那二位皆是配枪的,泊雍也并未刻意瞒着自芳。自芳跟着泊雍做事已一段日子了,对泊雍身边的人,多少有些知道。尤其出远门,泊雍必会带上他二人。他如今跟着大总统,革命党断不会放过他,不得不处处当心。所谓高处不胜寒,也正是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