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良辰美景月影如纱,断井颓垣侬身似玉(1)(1 / 1)
夜色越来越深,丹青一直守在朱墨床前,她却没有丝毫动静。念恩也有些倦了,她劝丹青去休息,许多回了,他只不听。淇芷趴在一旁的桌子打瞌睡,倒也不敢睡得太沉,不时支起头来瞧两眼,便又睡下了。曜秋苑像是墓室一般,安静的可怕。
“念恩,”丹青忽然唤道,念恩惊了一下子,淇芷也猛地醒了。丹青又道:
“墨儿不是说过下雪之类的话么?”
念恩微微点了点头,深深叹道:
“那时,怕是小姐病糊涂了。”
丹青摇了摇头,眼睛像闪着幽微的光,只道:
“墨儿不是个糊涂人。你去取火盆来。”
“大少爷……”念恩怀疑地望着丹青,惊恐地审视着他,“你……”
“大少爷……怎么也……说些胡话……”淇芷也惊道,上下打量着丹青。
“还不快去!”丹青急道。
“少爷,这么热的天,哪里来的火盆啊?”念恩的语气依旧是深深的怀疑。
丹青看着朱墨的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憔悴,再顾不得许多。他立刻起身拿了个铜盆来,又取了伶仃香的香灰整个倒在里面,放在朱墨床边。念恩和淇芷都被吓傻了,以为丹青同朱墨得了一样的病,不知如何是好。丹青记得,去年秋天他集了一袋子白菊蕊,墨儿出来后,便赠给了她,只是他不知她放在哪里了。丹青一边找着,一边道:
“那袋菊蕊呢?”
淇芷和念恩都不敢答话。她们想着,今日朱墨晕厥前也是在找一些奇怪的东西,说是什么画。现下丹青又要找一袋儿“菊蕊”,这分明是同样的症状啊!丹青倒不察觉什么,一心要找到那袋儿菊蕊。丹青想,墨儿先前要找画,说不定菊蕊便在什么画旁。他走近画篓,果然,一个白色系玉色丝绳的绢囊正挂在那里。
丹青走过去,提起锦囊,轻轻撑开,取了些放在掌心,细细揉搓了几下。那颜色,干净得叫人心疼。他又将菊蕊洒在添了香灰的铜盆中,让一丝丝暖香熏着朱墨。
丹青细细盯着朱墨。她倒也没有动静,只是脸色不像方才那样苍白了。念恩与淇芷也相互搀扶着慢慢靠近朱墨的床。丹青替她掖好了被子,又像先前一样坐在床沿,双手握着她的左手,温和地看着她。念恩见朱墨面色稍缓,心也放下来一半,也许,大少爷的办法起作用了。她站在丹青背后审视着他,不时又瞧瞧朱墨;忽然有些想哭,眼眶红红的。她只撇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觉得好些。
淇芷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的,却也不敢问些什么。她只见朱墨有些似动非动的样子,遂目不转睛地盯着,也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丹青感到朱墨的手有些微微回暖,遂握了握紧。他显出淡淡的惊喜的神情,还带着着若有若无的笑。也许是大喜过望,连笑容也不如平日灵活。他绷紧了神经盯着她,目光丝毫不敢转移。
动了!动了!他捧着那只握在他手中的手,忽然感到指尖几乎不易察觉的颤动。他又下意识的看了看她的脸,她的眼睛似乎在轻轻转动。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遂向立在一旁的念恩求证:
“念恩,你看……”
念恩听丹青唤她,连忙凑近了些,左左右右的盯着朱墨看。突然,朱墨眼睛又动了一下,只听她惊呼道:
“动了!小姐的眼睛!动了!动了!”
淇芷听见,也靠近了些,想看个仔细。她和念恩双手紧紧握在一处,弯下腰,秉着呼吸,细细瞧着朱墨。
朱墨终究还是醒了过来,即使她至今也不知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大夫来也是频频称奇。关于大夫以及家人当日的神情,她已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她醒来之时,便见丹青坐在床前,一副像是什么宝贝失而复得的表情。朱墨半知半解地盯着丹青,不明就里,也没有心思去想这是怎么一回事,一时也记不起。念恩和淇芷在一旁唤着“小姐”,朱墨却也听不真切,只呆看着丹青,倒不说些什么。
丹青守了一夜,面上自是带了些倦容,却还朝着朱墨浅笑。
“你……”朱墨微微张了张口,声音是极弱的。
丹青见她张口,便连忙将耳朵凑至她嘴边。但朱墨只断断续续说了几声“你”,已无力再说些什么了。丹青想着,她方才初醒,定是没什么气力的,遂向她到:
“你先好生调养,别说话。好歹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有了气力,再说也不迟。”
朱墨望着丹青眨了眨眼,以示会意。
“小姐昏睡了一整日,想是饿了。我去做些清粥来,味道虽不比其他吃食,对养胃却是好的。”念恩站在床边向朱墨道。
朱墨倒没做什么反应,想来是听得不真切的缘故。丹青让念恩去了,淇芷也一道去帮忙。
那夜,丹青只坐在床前守着她,寸步不离。她也只看着丹青,神情太过纯净,像是什么情感也装不下。他们什么话也不曾说,只就相互看着。自然,既是如此,什么话也就都不必说了。
夏日的后半夜是有些微凉的,只是曜秋苑熏着火盆儿,倒叫人觉得是正午的天气。朱墨见丹青满头大汗,着实不忍,遂将目光转向床边的火盆,示意丹青撤走。丹青见她已恢复了过来,料也无大碍了,遂随了她的心意。
那一晚,曜秋苑太过于安静了。念恩和淇芷熬好了粥,还给丹青备了些小菜,朱墨大病初愈,自是吃不下什么的,丹青见她这般,也想着陪她不吃了。倒是念恩和淇芷,更深露重的,却白忙活了一场。丹青也是不愿扫了她们的兴致,遂让她们将食物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说过一阵子再吃。
念恩知他挂心朱墨,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念恩和淇芷都不过十几岁的姑娘家,熬了大半夜,身子是乏得厉害。丹青也瞧出来了,遂劝了二人去歇息。她俩起初是不肯的,一来担心朱墨的身子,二来,虽说大少爷定会尽心照料小姐,但屋里也总不能不留个使唤的人吧。后来见朱墨也让她们下去,念恩才拉了淇芷去睡了一阵子。
待她们走后,丹青又坐回她床前。床前的青帐子有些微晃,大约是从窗口灌了些风进来,惹得烛光也虚虚实实的。
丹青看了她良久,轻声道:
“烛火有些暗了,我去剪剪灯花。”
说罢,便要起身。朱墨身上是没什么力气的,只好微微抬起手指,勾住他的衣摆,幽幽道:
“这样就很好。”
不待丹青坐下,她又轻道:
“今夜月色如何?”
“还不曾看。”丹青道。他向朱墨微微笑了笑,走到窗边,掀起湘帘,朝外面探了探头。朱墨倚着枕屏,侧头望着他。
已是后半夜,月色最是朦胧,天边的云雾如烟。他眉眼轻抬,望着月亮,淡淡道:
“轻绡笼月,便是此时了。”
朱墨听后,嘴角露出浅笑,是许久没看过月色了。她哪里料得今夜月色是如此,恰是赏月的时候。若是只身一人倒还赏得,何苦扯上他呢?偏他在这里。若是他人,约或还可相伴,偏他是她哥哥,她嫡亲的哥哥。
夜色已深,却还留着这样的月色做什么?只教无眠之人望月徒叹,亦或是如她这般,便是想看,也是看不得的。良辰美景奈何天,到底是辜负了,当真可笑。
丹青见她许久不言语,遂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她侧倚着床头的枕屏,鬓发有些散落。屏中山水空灵,映衬着她也如此不真实,恍若一个影。丹青心头猛然一紧,脱口而道:
“墨儿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