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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绿湘帘丹青尽断肠,粉画垣书蔚半自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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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恩将朱墨扶上床安顿好,又唤了淇芷来照看着,自己遂出门请大夫去了。丹青一直躲在曜秋苑附近,见念恩急匆匆地从里面出来,便知曜秋苑出了事。他上前一步,紧皱眉头望着念恩,不由得从墙边露了一半的身子。丹青在墙角来回踱了几步,再顾不得许多,直直朝曜秋苑奔去。才至门边,他又犹疑了,抬起的脚终究渐渐落下,长衫耷拉下来。他紧握着扇子,朝里边探了探头,又低头沉思了好一阵子。

念恩正请了大夫回来,见丹青独自一人呆站在苑门口,心下自生疑,遂唤道:

“大……大少爷?”

丹青闻声,猛然转过头去,见是念恩,连忙迎上去道:

“她病了么?怎么请了大夫来?”

“大少爷不知?”念恩显得惊讶万分,又叹道,“昨日便病了。”

丹青自是一脸震惊,墨儿病了,竟无人告诉他!他有些恼了,一边整理着思绪,一边不自觉地跟着念恩进了苑子。念恩在一路上告诉了他昨日与今日之事。他只默默听着,倒不说些什么。念恩见他这些时日才来看朱墨,本有些怨他的,又见他毫不知情,便心软了。她瞧了瞧丹青,丹青只深蹙着眉头。念恩遂道:

“大少爷,你待小姐的心,我也是知道一、二分的。你这样不说话,……”

丹青转头看着念恩,微微一笑,渐渐展开了眉,只淡然道:

“我没事。”

“小姐定是又任性,恼了大少爷吧!”念恩轻道。丹青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念恩轻笑了一下,又道,“若是往日,少爷一日至少来曜秋苑一次。可昨日,少爷不曾来。”

“你倒数得清楚!”丹青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来得多的时候便不数了。”念恩苦笑道,狡黠地看着丹青。

丹青见她神情奇怪,忽然便反应了过来。他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道:

“她也数?”

念恩倒不说什么,摇头笑了笑;遂领着大夫,一溜烟进了屋子。

念恩撩开朱墨床前的帐子,要请大夫诊治。丹青一眼看见了朱墨那张如白纸一般的脸,着实吓了一跳。昨儿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成了这幅模样!她也不曾拢头发,从昨日起便一直歪在床上,加上方才又折腾了一番,头发也只散漫地搭在绣枕和面上,叫人看了越发心酸。丹青探着身子,尽量离她近些。她唇上也没什么血色了,若不靠近些确定她的呼吸,还真和死了没两样。只是她呼吸本就弱,何况此时?断断续续,时有时无的,丹青越看越觉得害怕,不觉间已生了许多汗。

大夫号了许久的脉,又看了许久朱墨的脸色,仍旧不曾说什么,只皱眉罢了。丹青见大夫不语,遂看了他一眼。大夫神色紧张得很,丹青紧闭着唇,只期望着大夫就这样号下去,什么也别说的好。

大夫渐渐收回了手,看着念恩和丹青道:

“脉象虽弱,气却不像先前那般散了。”

“这是怎么回事?”念恩追问道。

“怪得很……”大夫叹道,言语间也充满了不解,“与常人之脉,大不相同啊!”

“您给墨儿看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脉象奇怪之事,怎偏过去不说?”丹青也很是不解,却只坐在床沿,盯着朱墨看。

“哎!”大夫有些无奈,“我原也没察觉。养在深闺的小姐们,哪个不是娇弱得紧?我只当二小姐是寻常的体弱,遂也没深究了。”

“你……”丹青猛然从床上站了起来,眼睛瞪着大夫。

大夫一瞬间吓得不敢出气,怔怔望着丹青。俄而,他僵硬地发出了声音:

“大……大少爷,我早说了,二小姐的病,可大可小,终究还是要靠她自己。我也是没有万全之策的啊!”

“罢了!”丹青瞥了大夫一眼,又坐回到床边,道,“现下该如何?”

大夫看着丹青摇了摇头,小心翼翼道:

“靠……靠……二小姐……自己了……”

“呵!”丹青冷笑一声,“靠她自己?她不过一弱质女流,你叫她如何靠得住啊!”

念恩见丹青难过,也不知如何劝他,只好先送大夫出去,又让淇芷随他去取了几副平日里常吃的药。

丹青终究落泪了。他坐得离她更近了些,痴痴看着她,面色也如她一般惨白。或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她的病态也映到了他身上,叫人看了好不心酸。日暮渐落,暗影缓缓映上湘帘,屋内也掌了灯。丹青在她床边坐了半日,念恩和淇芷也在旁边陪了半日,朱墨仍不见有丝毫动静。

适才念恩取了新熬的药来,丹青试了试温,便舀了小半勺送至朱墨嘴边。只是不论如何,始终喂不进去,药尽从嘴角流了出来。念恩忙用手绢替朱墨擦药,一面担忧地望着朱墨,一面向丹青道:

“大少爷,小姐她……该怎么办呐?”

丹青只缓缓摇头,似乎不愿承认什么。

“不如换个新的大夫来吧,说不定……”淇芷在一旁道。

“方才那个已经是浥城最好的大夫了!”念恩向淇芷道,语气不免有些急躁。

“那……将大少奶奶请过来,可好?总不能瞒着家里吧!”淇芷又道。

“瞒什么!”丹青怒道,他又握起朱墨的冰凉的手,“墨儿不会有事,没什么要瞒的!”

淇芷畏惧地看着丹青,再不敢说什么了。念恩也告诫地看了淇芷一眼,又打发人去了侬玉居,说大少爷今晚在曜秋苑过夜。

念恩派去的人到了侬玉居,书蔚只静静听着,待曜秋苑的人走后,她便猛地站了起来,向萍儿道:

“在他妹妹那里过夜?成何体统!”

“大少奶奶先息怒。”萍儿安抚道,倒了杯茶递与书蔚,“他们兄妹感情本就好,奶奶也是知道的。不过是在那边过一夜,无伤大雅的。”

“你懂些什么!”书蔚瞥了萍儿一眼,拾起桌边的纨扇扇风。她浅叹了口气,又向萍儿道,“你往曜秋苑去一趟,跟大少爷说,我正有急事同他商量。让他还是早些回来吧。”

萍儿虽是不明白,却也只有应下,罢了,便往曜秋苑去了。没过多久,她便回来了。此时,莫然也来了书蔚这里,陪着书蔚坐了好一阵子,灯花也剪了几回。萍儿见莫然在这里,打了声招呼。书蔚见她回来,忙问道:

“大少爷可回来了?我找他去!”

才说罢,书蔚便立刻站起了身,也顾不得旁边的莫然了。

“奶奶!”萍儿忙唤道,“大少爷还在那边呢。”

听得萍儿的话,书蔚猛地止住了脚步,心一下子沉了下来。她只僵着脸,似深思地立在堂中。莫然见她们不再说些什么,有些奇怪,遂向萍儿问道:

“怎么回事?”

“倒也没什么,姨娘不必上心。”萍儿向莫然道,扶着书蔚又坐回了莫然身边。

“那就好了!”莫然笑道,又拉起书蔚的手,“天也不早了,我先回去睡了,姐姐也早些休息。”

书蔚微笑着点了点头,抚了抚她的大肚子,又深深向她道:

“定要好好照料这孩子啊!”

“姐姐放心,这是自然。”说罢,莫然便回了自己的屋中,也不打听些什么,只安心养胎。

莫然刚走,萍儿便凑到了书蔚身边,道:

“念恩说大少爷让我回您,他现下没工夫,有事明日再说吧;若真是了不得的事,就让您上那边找他去。”

“没工夫?忙些什么?”书蔚有些心慌,双手紧紧相互拽着。

“大少爷倒也没让我进去。我只透过湘帘,见他守在二小姐床前,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萍儿边说边冷笑了一下。

书蔚看了萍儿一眼,冷冷道:

“我过去一趟,你不必跟着了。”

“可……这么晚了……”萍儿有些担心。

萍儿还未说完,书蔚便抢过话来,依旧冷冷地,只道:

“你若要议他的是非,便先毁了我的名声!”

萍儿又是惊愕又是惶恐,她从未听过书蔚说这般的重话。只是待她反应过来时,书蔚早已离开了。萍儿想着,原是她自己不该有那声冷笑的,也怪不得书蔚要说这样的话。小姐是小姐,少爷是少爷,哪里轮到她说些什么了!只是她见丹青这几日脸色不好看,书蔚也跟着瘦了一圈,萍儿心里也自是不痛快的。

书蔚在家里好歹也是千金之躯,虽然兰家人更宠她兄弟些,但她哪里受过半分委屈?如今嫁来郁家,不过一年多的日子,她却长日为郁家上下忧心,脾气秉性也变了不少。若她还是当初在兰家的她,哪里说得出今日的重话!她只好好同萍儿讲理便是了,萍儿也不是不明理的人,本也不必重锤的。

书蔚急忙朝曜秋苑的方向赶去。夏日的晚上,周遭空气闷得紧,越发叫人心神不宁了。

曜秋苑的大门紧掩着,里面怕已经熄了灯。书蔚站在门外,犹疑着是否要敲门。她若是不进去,自己又不安心;若是进去,天这么晚了,谁听说过嫂子上妹妹院儿里寻哥哥的?让人知道了,也不过是一个笑话,如若伤了各人的体面倒不好了。

她只抵在曜秋苑门外,反复斟酌。书蔚一向是冷静果决的,现下却不知该如何做了。她在附近寻了块山石,垫上手帕坐下,轻摇着纨扇。那纨扇上画了几株幽兰,白绡的扇面看上去如雪天一般,倒不是这夏日的景。扇上送过的暖风似乎也沾染了零星的兰香和雪香,不像方才那样闷了。

今晚的月色昏昏暗暗的,看不真切。曜秋苑外的草木疏影横斜,映上粉墙,若有若无地晃动;高一些的,半遮月亮,却是耷拉下来的样子。

书蔚垂着头,望着地上自己的影发呆。影子很模糊,光线也黯淡,本也是看不大清的。也只她无事呆看罢了。

地上影子的发髻似乎有些乱了,书蔚照着影抚了抚,又顺手理了理步摇。她望着影,才惊觉那步摇原是成亲时的嫁妆;原来,她来这里已一年多了。她忽觉鼻头微酸,遂以袖掩面。也奇怪,她倒不曾落下泪来。自明事以来,书蔚除嫁人,也就没哭过了。一来,她最不愿人前失态;二来,她是家中长女,遇事便哭,成何体统?倒叫兄弟姊妹们见了笑话。

书蔚又理了理发髻、衣裙,心里头堵得慌,却又不知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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