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六六章】自力生(1 / 1)
大抵是在军中度日,王挽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似王岑一般不谙疾苦,虽往日颓靡时也曾重金挥霍,但贫苦日子亦是能过活。
用王岑给的为数不多的银两,在封城添置了两间小屋。前面那间可做店面,后头则为起居用,分为四个隔间。她留在宫内兵器都未带出来,但心中却是想做起同娘亲一般的刀剑生意。
正好她在兵部的那三年日日制图,亦是对兵器甚是了解。封城为两国边界,常年交战不安宁,时有匪暴之徒拦截商队,进行洗劫。
王挽扬想着若在此处做起兵器生意,还是能赚上一些,毕竟家家户户都需要刀子,钝了锈了都能以此来换上一把新的。
然封城虽小,兵器铺子早已有了两三家,王挽扬后来者如何居上,亦或是维持生计,都是一大难事。她自己单凭一己之力无法铸铁,然从老铁匠手中取来依照自己设计完备的图纸锻造好的匕首再进行贩卖,利润尤为稀薄,方可勉强度日。
因而王挽扬这间铺子一开始并不大,唯有的几位伙计就是小郭子以及王岑那日请来的车夫王萧,分别分担铺子里的打杂伙计、运输货物、出门洽谈生意等事宜。账房之事则是先交由王挽扬自己操持。
让王挽扬意想不到的是,如今封城的捕头竟是亲自上门拜访。她连忙请他入后堂,只闻邱捕头似是难言道:“王老板。”
“邱捕头有事请说。”王挽扬替他沏了一壶茶。
“衙门里是想从您这儿购一批腰刀。”
王挽扬暗暗吃惊,因封城兵器铺子不止她一家,而她实属新立的铺子,怎么会得到官署的垂涎呢,于是又问:“邱捕头,那这批腰刀的规格与数量是多少呢?”
“六十把腰刀,不多,然今年的规格同往年的不一样,上头有令,需为三尺二寸,”邱捕头掏出一张图纸,“按照这个样子来做,需再做得轻便一些。”
王挽扬点点头,凝眉思忖:“需何日来取呢?”
“一个月后。”邱捕头又说,“不知可不可以?”
王挽扬露出有些烦难的样子,同邱捕头讲:“我这铺子里的兵器并非自己铸打,这一来一回总要耽误些时日。何况造腰刀,铁则是要多练,用纯钢自背起用平铲平削至刃,刃芒平磨无肩,乃利秒尤在尖。若想造上等的腰刀,按您的算法,一日就得铸两把,有些难了。”
“若能再开高一些价,王老板这儿是不是能尽早拿到刀呢?”
“即便您价开得再高,铁的成色不过如此,若想快些取也可,只不过就达不到您给的要求了。”王挽扬望着苦恼的邱捕头问,“我见这封城还有其他几家兵器铺子,邱捕头要不要再去问问他们?”
邱捕头叹了一口气道:“现有的三家兵器铺实互相勾结,因封城对兵器需求实为不少,而他们说好又一致抬高兵器价格,这物与价已然严重不相符。百姓们也倒还好,菜刀防身亦是常见之景,然军衙不可。封城并不受齐国亦或是南岭直接管辖,此处并无兵部调派分配军刀。衙门已苦于那三家的兵器垄断将近一年,也想过可出城去买刀剑,但一次不过几把刀,运输则是破费。也想过直接找铁匠造刀,省去兵器铺这一环,然而单纯的铁匠懂如何铸造兵器的为数甚少,也不知配比,只能按照模子做,懂行的又都归顺了兵器行当。”
“他们的开价是多少?”
“一把普通的腰刀要五两。”
若是放在从前,王挽扬定觉得价格不贵,京城里一只蟹黄小笼也要三两,然在封城两间屋子亦只要五十两,便是觉得开价是有些高昂了。如今她替人磨刀换新也不过是仅仅赚一笔差价,每把刀都差不多是五十钱。而最为普通的铁制长刀也只要二两银子。
王挽扬思酌了片刻,拿出算盘拨动了几下,对邱捕头道:“我这边给您要价一把腰刀三两,再低不可。”
邱捕头似是舒了一口气道:“王老板是个爽快人,若您愿意接下这单子,可否先造一把给我瞧瞧,如是可以,再铸剩余的?”
“可,”王挽扬,“第一把腰刀铸好最快需要三日,其余的一个半月尽量赶工出来,您说好么?另外定金先给五十两,等全部交货,您再补全如何?”
“王老板是爽气之人,这两日我这头拟定好了文书之后,一式两份,一份予你,一份留底,您可随我一同去官衙请府尹盖章落款,去库房提金银。”邱捕头又道,“另有一件事,需要劳烦王老板。”
“您说。”
“照理来讲,官衙采购皆应公开竞价,然那三家兵器铺子欺人太甚,我这为了节省开支方私下来寻王老板,也愿做成长期合作,可县令的小舅子开了那蔡家兵铺,因而每每县乡的兵器皆是从蔡家所出,价格亦为高昂。此次吾辈想先通过府尹批下了购货文书,就怕县令四处为难,因而还要王老板先保密一段日子。您放心,货款肯定不少您一分。”
待邱捕头走后,王挽扬将此事与小郭子以及王萧简单说了几句,小郭子心领神会便去四处打探,入夜之前将消息摸了的个透彻,回来一禀王挽扬道:“确实同捕头说得一般,这单生意我们做不做?”
“做自然要做,只是不亏本也是件难事。若此次做成了官衙的单子,往后来寻我们铸剑的人亦会多起来。”王挽扬放下了算盘道,“我只觉得辛苦你俩,跟着我并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往前在大齐,吃得好住得好,月俸也比如今高了几倍。”
“我一家老小都在王府,少爷待我极好,如今小姐哪里需要我的尽管说,我等粗人不觉得辛苦。”
小郭子嘻嘻一笑,附和道:“不辛苦。”
王挽扬想着开始几个月让他们帮个忙就差不多了,往后也不能让他俩一直耗在这里,毕竟王挽扬自己是无所谓在何处,也没什么牵挂,一年之后生意若是有起色,她定会重新再雇佣几位帮工,让他俩回大齐去。
于是王挽扬但凭着仅有的一点记忆,去暗下问寻了几位曾在方画戟手下做过兵器的帮工,如今好几位都在蔡家兵铺,虽然说若是有时间则为女主指点,但是人还是不会过来干活,毕竟王挽扬如今新开的兵铺,手里的银子有限,几位铁匠师傅也不会放弃那边还算高昂的收入。
如今日子过得有条不紊,王挽扬忙里忙外也无闲暇去想太多与这兵器铺不相干的事儿。早起练一会武,白日里要去各家谈生意,去铁铺看货并指点,有空则静下来绘制图纸,动手做一做小样的刀剑模型,夜里盘点库存与银两,记几笔简单的账,睡前看一看书,充实得很。
这日邱捕头将拟定好的两纸文书交到王挽扬手中,予她细细看,条款与目录以及数量金额皆是准确,于是王挽扬签了字并按了手印,同邱捕头一起去见府尹。
入了官衙,被请坐在两侧稍作等候,待那府尹上来之时,王挽扬却是愣了片刻。
此人原先在大齐京城呆过一阵时日,唤作方翡,亦可算作同僚,曾拜在是王洛山的门下。但王挽扬不能确定他是否还记得她与否。
无论记不记得,王挽扬都不愿轻易露了马脚,怕泄露了行踪,可是那张文书上却早已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后悔不已当时为何不定一个化名。正值她惶恐不安之际,方翡出言道:“此次采购数目不大,然督查监管不可少,不想等交货了再出岔子,还是初次从王老板这里购刀,若是有什么万一,王老板可莫要推脱。封城不比其他国,官府衙门不与之统筹,乱则乱,却也方便行商,毕竟少了些条条框框。”
“大人说得是。”王挽扬笑道,“商贾者信誉为上,又何况是同官署做生意,我等也会格外小心,保证质量无忧。”
“我们选中你的铺子来承办此事,自然是认为你们担得起,且有这个本事,”方翡在纸张上按了两个官印,又道,“本官已落了章印,届时等腰刀送来之后,便可依据此证来库房提款,或是让邱捕头给你送过去也可。”
“谢过方大人。”
此后又闲谈了几句,都没什么大波折,于是王挽扬心绪平复,觉方翡并无看出她是谁,暗自舒了一口气,便随邱捕头回了自家铺子。
王挽扬手上还有几张银票,是那日王岑提了她从前的俸禄一并归总到汇票上的,减去这一月余的车马食宿以及店铺人力费用,再加上几日来的换刀收入,还有三百多两可用。对于这笔预付铁匠的款项还是绰绰有余的。
王挽扬这笔生意做得还算顺畅,交出了第一把腰刀的样品,刀身长三尺二,刀柄三寸,舞起刀来极为轻盈,官署上下皆是极为满意,特别是几位女捕快。王挽扬甚是欣慰,于是快马加鞭,支会铁铺的师傅,接下来的五十九把正式开始日夜加急铸造。
哪知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她却收到了王岑寄来的信件,说是王洛山已经知晓她人不在南岭,气极病倒了数日,正与刘暇往来协商。
王岑唯恐下一步王洛山便要让人来寻她,亦是担忧自己被父亲责骂。
王挽扬见王岑信中所说,尤为心焦,然不知王洛山是否知晓她在何处。再读一遍信,好似是王洛山主动与刘暇取得联络,这么一来,她亦是猜测通报王洛山的人应是这位方翡。
妄然思虑,也不能因此而断然认为是方翡通风报信。
除却惶恐王洛山即刻便让人过来送她回南岭之外,王挽扬亦是焦灼刘暇会不会有什么举措。她决定探一探这位方翡的口风,亦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