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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第五五章】三途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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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倾注未停。

灵瑾捂着伤口躺倒在竹屋,失血过多,好不容易凭借一己之利,速传了讯,却是动身不得,胡乱自己包扎,浑身发高热。本是由他去陪着两位兵部大人去与西南的匪暴周旋,眼下处境神智都不清,昏昏迷迷地被好心人送了医,处境却是尴尬。

荀大人又启程,大抵半个月便能到达逑城,平乱少说也要一个月,这么看来回到京城至少要到十二月。倘若梁王在这段时间逼宫,纵然刘暇以帝王的身份出示虎符,少了驾部的批允,下头的人无法在短时间内调动京城以外的军队。届时谁都无法保证性命。

遂刘暇本意是让灵瑾明着整治西南匪寨,实则暗中请他们速速来皇城支援。除却灵瑾,崔台混在梁王精兵队之中,为刘暇隐忍蓄势。

刘暇手中的四道虎符之中,最近的不过就是瓦图手下的余兵。然而众人皆知瓦图是梁王的人,根本不会受刘暇的调度。因而只能舍近求远。

赵潜方来南岭之时早就笑过刘暇朝堂内的文臣无用,言下之意收拢武将方是扼住决胜的关键。然而瓦图死在了狱中,虽然解了一时之难,却始终改变不了梁王手握军权的局面。

当下无路可退,在王挽扬看来刘暇寄希望于良莠不齐的猎匪之徒,也是下下之策。

王挽扬换好衣物下了榻,从后殿出来。跪着的暗卫见她出来一愣,刘暇示意让她坐。

稍稍有些不悦,因为这是她的殿,何时也被人安排了?但这一丝不悦很快就消失,刘暇让这位暗卫与王挽扬说明身份。

“在下乔峥嵘,归属于暗组三番。”

王挽扬一头雾水,猛地看向刘暇,不解其意。

“孤这里有两支卫队,一为明,一为暗。明暗两组各有三番,总人数不过百人。却也能以一敌十,或是以一抗百。”

乔峥嵘抬眼问王挽扬:“在下闻言将军曾一人破千。”

将军。

也许久未听刘暇之外的人,也非戏弄地这样称她了。

可王挽扬却说不出口承认的话,毕竟她杀的皆是南岭的将士。

沉吟片刻,她便打断了刘暇还未说完的大段坦诚,直接道:“我骑马快。”

一瞬的愣怔,刘暇立刻会意,语气淡淡,阻拦道:“你不用去。”

王挽扬思忖了会儿,却是继续说:“若我一个人,一天能跑两座城。快马加鞭五日就可到逑城。”

乔峥嵘眼底泛光,似是有希冀,又瞧了一眼刘暇。

刘暇望着王挽扬喉口一动:“没那么容易。”

而乔峥嵘却是又低头抱拳道:“还望陛下三思。”

孰轻孰重,王挽扬心底也有数,自告奋勇地求得一份差事还能得到关切与怜惜,也是她惯用的伎俩,只不过还似从前不顾性命罢了,没点长进。

她怕的从来不是战场有多艰任务有多难,怕只怕傻得可怜的自己执迷不悟。

乔峥嵘被刘暇遣了出去。王挽扬见他离开也起身回了内殿,刘暇余光扫过她的墨绿的背影,隔着屏风说:“你不必如此。”

王挽扬笑意沁凉,不闻喜怒:“既然我能够派的上用场,就不想躲在这宫里等人庇护,更何况本你就自身难保。” 她这句话没错,话语之间却甚是凌厉不留情面。

刘暇闻此眯了眼睛,在思考王挽扬借机逃离皇宫的束缚的可能,动了动唇说:“骑马骑得快的大有人在。”

“我不过是将功补过。”

“无须将乔峥嵘的话放在心上。”刘暇指的是那句一杀千人的话。

王挽扬将发带抽了抽松,把头发放了下来,吐出一句:“他欠揍。”

“你也别逞什么强。”刘暇轻轻咂了咂前齿,侧了头试图去看屏风后王挽扬的面色,“腿完全好了么?”

“不过就是骑个马。”王挽扬看了一眼镜子里头的自己,“你犯不着担心,游说匪暴的事情交给我也总比交给不善交涉的人强。”

“他们不会认你。”刘暇轻笑。

王挽扬板下了脸,避而不谈:“另外,我既然是方家后人的身份,方家军大抵还能暂时组一组。但大多都是上了年岁的,如果武将中还有曾经的方家将士,我指不定能劝服。”

刘暇原本仅仅是此意,但眼见她都将五州图送给他了,便不在她面前提及此事,而是让下面的人借以王挽扬的名义拉拢这些老将。既然她想要参与此事,那正好还有几位让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念到此,刘暇欲站起身也入内殿,哪知此时宫婢们奉了王挽扬的意,将两侧的屏风拉拢,挡住了所有的视线。刘暇只听到她在里面说:“以后不要在我殿里说事。”又补了一句,“扰人清梦。”

眼光停留在屏风之间的细缝上,刘暇的自嘲之味深浓。

因事况紧急,王挽扬补了觉之后下午便出发。

理衣物的时候发觉刘暇留在行李袋上的一个锦囊,上面有一张小纸片,写着:想我的时候打开。

正觉有趣,然耳闻其他动静,心生疑义,于是出言问:“有话直说,为何躲藏?”

早已守在隐秘处的那位暗卫现身道:“将军勿惊,陛下宣在下来护您周全。”

“那我去做什么?”王挽扬有一丝不悦,放下了手中的那张纸,但又因见到的是位姑娘,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松了些,无奈道,“你随我去也可,留在京也可,只要……跟得上。”

自王挽扬将五州图交由刘暇手上已过了一个月有余,许先生研究这份图也有十多日。终于在这日看出几分端倪,并如实告知刘暇。依循着许先生的意思,用药水洗过几遍五州图之后,图上便只显现出皇城的模样,以及几个周易的卦象。推演出来得知宝藏也好,攻防地道也罢,皆在这皇城之下。

从霍兮所在的戏园子一直通到皇宫,而刘暇早年搭建戏台时所挖造的沟渠正处于皇脉之上。若再凿个五米深,便能有所获,也算是误打误撞。于是地下开始彻日彻夜动工。

难怪挨着戏园子住的赵潜这几日睡得不怎么好,总觉得耳鸣,嘈杂得很。

趁着刘暇叫上她共商国是之后,问了一句王挽扬的现状,得知她已奔赴逑城后,面有不善地看了刘暇一眼。

“陛下的心倒是宽。”

“她不会有事。”刘暇不避讳赵潜质询的目光。

“嗯,说不准不回来受罪了。”赵潜偏要雪上加霜。

刘暇礼貌地忍着愠扯了笑。

让渚叶跟着王挽扬一齐去西南一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搭一把手,两个人有照应,方便行事,二却是出于私心,当时便是坑蒙拐骗巧取豪夺地促使王挽扬嫁到了南岭,刘暇并不自信她会再回到这座京都。

小郡王日见康复,然而刘慕与刘広之间好不容易达成的一致彻底破损,也都是刘慕自己一手造成。名义上却是血缘至亲,然而梁王府都将刘慕拒之门外。

刘慕哭笑不得乃至于苦笑,让人提了桃花酿,随自己去了一趟她母妃的陵园。好歹这墓门倒是为她敞开。

“这次好似是我做错了。”刘慕摆出两个杯子,分别满上,喝完了自己的,又拿了另一杯往嘴里倾。

赵吝之寻到她的时候,刘慕领口沾了湿,不晓得是糊里糊涂的无用的眼泪呢还是喝酒的时候流到了领子上。

没有夺下她手里的杯子与酒壶,赵吝之弯了身子取走了本应是孝敬刘慕母妃的那一杯酒,也尝了起来,却是因为不会喝而呛红了脸。

刘慕见此,不由得发笑,推了他肩膀一把道:“抢我的做什么?”

于是顺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说:“也没见得有多辣,你是不是男人,酒都不会喝么?”

“辣得很,眼泪都呛出来了。”拿住刘慕的手,往自己的眼角揩。

刘慕笑笑说:“我人太坏了,是个毒妇,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想害。也是像了刘広,把皇叔也杀了。虎毒不食子,不晓得这事儿一出,他处置我的时候会不会顾念一点父女之情。”看了一眼墓碑道,“会不会再看在娘亲你的面上。”

赵吝之将刘慕一把拉了起来,她手中的瓷杯掉落在地上,碎了。

望了一眼碎瓷片,赵吝之对刘慕说:“还有仗要打,你在等死么?”

沉默良久,刘慕收拾好自己的面色,掩去了伤悲,甩了他的手,反问道:“你不是也背弃我了么?”

赵吝之摸摸拾起地上的碎片,敛了双目道:“在下一人怎能定县主生死呢?”

天色晦暗,大风起,檐铃动。梁王跨出了小郡王的屋子,让人准备小晖儿的晚膳,四夫人不敢再让乳娘插手用食,凡事倒是亲力亲为,有了几分做娘亲的样子。

随同在梁王身后的张公公陪着主子走了一会,梁王停下脚步,看向高台下低飞的云雀掠过桥墩,与他道:“夜里要落雨。”

“这还是老奴当年教给殿下的,一转眼就过了好些年。”

“世有自然之理,人也皆有定数。”梁王喃喃,背过身去。

张公公无多言,知他恻隐动摇。

这朝堂起落云波诡谲,朝臣之心不可捉摸,子女亲眷之心也难揣摩,多信一分怕为假,少信一分却为真。一旦有了牵连,便会生得是非,不如独身来的痛快。一旦有了野心,想要灭了早就燃烧起来的火,几乎是不可能了。

人间是苦。无论在乱世还是在太平时期,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哪有桃花源?终是寻未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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