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1 / 1)
三天后,徐潜去了红湘舍。
红湘舍并非一般的青楼。红湘舍主是一对从金陵而来的名伎姊妹,色艺俱佳艳倾京城,她二人置下这爿在广寒湖边的旧王宅,稍加修缮;舍里往来只有王侯贵胄,倾城红颜,俗人难以得见。
那日红湘舍闭门谢客,舍里唯一的客人醉卧水岸。徐潜说明来意,引着去往高台水榭,便看见广寒湖边,形姿散漫的刀客摊在地上,指尖衔一枚赤丹,正佐着琼酒一饮而尽。
他旁边坐一美人,不动声色饮酒,像是早已惯于这人此般声色。
美人墨发垂髫,肤比寒月;两抹朱砂从眼尾飞红入鬓,画一样似嗔似喜似威似怒,活像一尊欢喜天母。
京城官人买她一杯酒,动辄千金载车。
徐潜上前,看那人已经目光涣散说不出话来,便问一旁的舍主。
“吃的什么?”
“极乐引。”
美人说着,从手边一只掌心大小的蝠桃木匣里取出一枚赤丹放入盏中,赤丹遇水即溶。美人将那杯酒推到徐潜身前,徐潜没有接下那杯酒。
在梁园,极乐引是审讯犯人的一种手段。极乐引里掺有大量的曼陀罗,服之可令人产生强烈幻觉,服用多次即可成瘾。
徐潜知道也有刺客在重伤时用此药来麻痹疼痛。有人说大量的极乐引能在幻觉之中让人到达极乐,徐潜试过,可反反复复只看见一个画面,反而生厌。后来也再没碰过。
美人也不介意,自顾掩袖将盏空了,收拾了酒盅便离开。他心中一直觉得那女子面孔熟稔,然而迟迟想不起对应。
杜临声还沉浸在药效里,呼吸似潜入深海,不起波澜。他持刀的手此刻安静地卧在身侧,显得毫无防备,让人难以联想这双手在杀人时的凌厉与无情。
曾经徐潜见他在月下手刃,刀锋像是直入九渊的寒星,掠起的风比长夜寒冷,金铁破肤裂骨,头颅落入海沙之中,他用绢帛拭去刀身上的污血,月下的苍白指节像是经海水打磨的遗骸。
这赫然颜色让他记忆深刻。那不是一双刺客的手,而更应该拢于广袖之中,于高台筑处,杀人于无形。
药效冲到顶峰时,他开始全身抽搐,不停地发出些微低叹,快慰令手指都不由自主攥紧;空气中某种隐晦而露骨的气味混着醺然甜香生发。激越过后,杜临声带着未褪的战栗从地上慢吞吞坐起来,指尖还带着激灵,望向徐潜的眉眼洇着鲜红湿意。
徐潜将玉玦放进他洇潮一片的掌心里,那人看着他,神情平静仿佛意料之中:
“既然如此,明日我们便动身去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