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1 / 1)
虽然难以获得直接认同,但徐潜最大的本事就是杀人。
他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在街上躺了五六天,身上的稻草棉布早已被雪水浸透。满街都是他这样的人,饿殍遍地,实在饿得不行便去吃死人,之后染上瘟疫,没几天又暴尸街头。
他感觉不到冷,胃在饥饿一轮又一轮的搜刮下一开始灼痛如烧,最后丧失了反应,唯一的热源在心脏;然而枯草与破布已经不足以积攒这样的温度。他像是一堆湿透的柴,中心的火微弱得不堪一丝微风。
饥荒持续了近半年,朝廷三赈济粮却依然杯水车薪,易子而食,流民四溢,后来荒土上再无人烟,才算平息了饥荒。
他记不得是谁施舍给自己的那个馒头,依稀看清是个女子。馒头被他狼吞虎咽地囫囵下肚,胃在长时间未进食后受了刺激,又让他一阵痉挛全吐了出去。他顾不上酸腥,一点点把吐在地上的全部吃了回去。那是他多日以来吃的第一次东西,之后他躺在地上过了许久,才想起来回身看一看那施舍的是谁。
早就看不到了,只听说自北方来了一群皇宫里的人,在此地救济灾民。
徐潜记得那人手腕上有赫赫伤痕,形状像是野兽撕扯。
后来他有了点力气,就不再等死,一心想要往北走,然而那个晚上若他没有经过月涧书院,他也许永远无法到达北方。
月涧书院荒废了经年,无人问津,那一晚却传出激烈打斗,动静不小,持续了约有半柱香的功夫。徐潜从听到打斗的那一刻起人事不知地从供台下面爬出来,晃晃悠悠走出佛堂,只听得一声短促低叫,接着是肉体摔砸的闷响声,然后没了声音。
徐潜心中好奇,循声过去,只见地上横着一具尸体,胸口上插着一把短剑。那死人年纪不过立冠,然而身上衣饰不凡,腰佩猩红血玉,衣料抚之细羽绒绒,仿若鸦羽,月光之下,前襟两袖现出纹路繁复的暗色纹绣,似龙非龙,像是腾蛇。
徐潜不识那乃是暗卫所着行羽服,又在尸体上摸了半天,搜出些许碎银和暗器,再有,便是一支雕纹木简。
木简上只有寥寥数字:左司署吴圣霖,赏一百两。
他突然明白了这是一份买命柬。
杀一个人就能换一百两。
徐潜蹲在行馆外,从北方来的贵胄们行驿在此,其中就有吴圣霖。
左司署是医官的领头,他在行馆外观察几日,这些医官每天定时出来济粮救民。他这便守在最近的一条巷子里,等待那人出现。
纵然心里没有多少把握,但还是让他等到了。那日吴圣霖带着随行两名医女出诊,路过小巷时他带着从尸体身上搜出的短剑跟了上去。他是个脏兮兮的花子,谁也想不到会暗藏杀机。
被跟踪的人浑然不觉,少女笑笑地称那人作先生。
第一剑捅进时吴圣霖艰难转动,难以置信地回头,深色的血从腹下流出。
第一次杀人,徐潜也不知道死到底是什么地步,只拼命用剑乱捅,人体各处的□□混杂四溅,温暖的液体星星点点,溅在他的脸上。他杀死一个素昧平生之人,不知他因何受到重金索命,他只知道杀死这人,便有了自己的活路。
他胡乱用剑,剑端最终因为施力不均而钝缺,剑身沾满脂油,卡在肋骨之间动弹不得,他才就此停手。
随后他剁下那人一截小指作为凭据,回过神来才觉喧嚣已近,这才近乎脱力地站起。
那两个医女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唯有一个姑娘强作勇敢,直白落拓地挡在同伴前面,用以抵挡的手臂上横亘狰狞伤疤。徐潜拿着匕首看了她一眼,转身匆匆离开。
吴圣霖死后三天,一个同样衣着蟒纹羽服的人带着一个布包在一间破庙里找到了徐潜。
包裹里有一锭金,一张契书,还有一件那死人身上的衣服。
行羽服。
天子暗卫,官拜三品殿前卫,赐金翎纹,着行羽服佩应凰刀。
他穿上了行羽服,摘了名字中的“照”,改名徐潜进了金翎卫,成了云字间的一名刺客。
自此十年,他双手暗杀所沾上的血,三生三世也无法洗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