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1 / 1)
那颗人头换回七十两,在去琏山前,徐潜换下行羽服,便服去喝酒。
城北有一家酒馆,相熟的掌柜无需多礼,打过照面就自去给他张罗酒菜。酒过三巡,徐潜懒洋洋倚墙靠定,胃里一团混沌暖意。
他不在当值的状态,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以至于那个人坐到跟前了也只是懒洋洋撩开眼皮,又缓缓阖上。
“你来干什么。”
“既有了保人,少不得要奉承一番。”对方一副理所当然。
“保你的不是我,”徐潜毫不掩饰,“我拿了二十两,奉命办事而已。”
那人没有作声,笑也似叹。
“我也不是个瞎的,谁买的这命我自然清楚。”
徐潜掀开眼皮,从那人表情里读出一派昭然若揭,也不再多话,挪了挪屁股算是让座。
对方也不嫌弃,挨着他坐下来,身上一股甜香扑鼻,熏得徐潜皱眉。
“你这是上哪儿招惹姑娘去了?还顺带杀了个脂粉婆娘?”
杜临声倒是不嫌弃这味道,
“你不知道,红湘舍的姑娘连骨头都是香的。”
徐潜看看他,从心底里佩服这种重伤初愈便去快慰红尘的风流。这人面色仍挂着惨白,几盏酒后才浮上几缕血气。
“你不像是失手的人。是何缘故?”
杜临声酒甫入喉,沉默了一会儿,“有人保我,就有人要我死。”
徐潜不言,杜临声从来不提那个人的名字,而徐潜也愿意配合不问,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吐蕃特使死的时候房间里布满金蚕丝的机关,我若动刀,势必和他一个下场。”
徐潜蹙眉,击杀吐蕃特使不是一件好差事,要做到掩人耳目不说,特使身边随行人数众多,往来戒备,更兼有一西域奇人,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时常伴其左右。只用一名暗卫前去刺杀此人,无疑是送死。
难以想象当时鏖战,杜临声也无意提及。
他无言饮罢几盅酒,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巾放在桌上,方方正正打开。帕巾里面是一只掌心大小的玉玦,边缘参差不齐,像是从一面完整的玉璧上裂下。
他看了徐潜一眼,后者在他的目光里拿起玉玦,放在手中打量。
“你听到他说的了,五千两黄金。”
迎光相照,竟连一丝玉絮也没有,通体透亮,当是一玦美玉。
徐潜端详着手中玉,听杜临声道,“咱们杀一年的人头都不及十两黄金。”
他听出话里有话,也不直接拆穿。
“你怎知九爷不知道这钱?”
“他若在意这钱,这玉玦现在就不会在咱们手里。”杜临声拿起酒盏,凑近嘴边。
“九爷是什么样的心思,咱们最清楚。”
徐潜沉默,看着玉玦的神情复杂。
“我打听过,这芥舟是个江湖组织,行事隐秘口风紧,不会走漏什么风声。”
“你想独吞?”徐潜终于看着他,开门见山。
杜临声的酒盏滞了滞,嘴角起伏,“不。是‘我们’。”
他看着徐潜。
“我说‘我们’一起吞了这五千两。”
徐潜在他的目光里犹豫不定,杜临声凑得更近来,甜香与酒热混作一团,愈添烦躁。
那人声音压得极低,然而笃定:“这笔钱,阿施也会用得着。”
终于,忍无可忍地,徐潜伸手一把捏住那张胡言不止的嘴。
“再敢打听阿施的事,我就剁了你的头扔进武阳宫!”
那一刻里徐潜有些恼怒,却又无可奈何,但更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恼怒。杜临声被捏住了嘴也不生气,直白无疑地盯着他,像是看着他会有进一步的动作,半晌,他伸手搭住徐潜的手,轻轻用力,将他的手拿了下来。
“我不恼你,”看来没了商量的余地,他站起来,整了整衣袖,一副波澜不兴。
“可是你想好。”
“咱们的命比草芥轻贱,朝生暮死。命已不足惜,还有什么可惜?”
杜临声的目光炯炯,直逼人心,却又说不清这人看见了什么。他将那玉玦留在桌上,扬长而去。徐潜只是一言不发地饮酒,不赶也不留。
后来他去了琏山,在那里站了良久。
阿施察觉到屋外有人,于是走到锁死的窗边,纸窗上投出她的影。
徐潜看着那道影,又是良久,他掏出一包捂得有些融化的糖枣,把它放在了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