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同窗（1 / 1）
毕业三年，展笑意鲜少与同学往来，被缠了数日不停的电话攻势，终于决定参加同学聚会。小心地反复确认到场同学名单，以致负责与她联系的徐谨行都被气笑了，打趣她应该少工作多休息，以免年纪轻轻落下个神经质又健忘的毛病。
他不知道他回来了么？怎么能说得如此轻松……展笑意无奈地挂断电话闪入人群，从侍应生的托盘中取了一杯酒换回一张笑脸，灯光、音乐、美酒、佳人，衣香鬓影间，生活与工作仿佛两个世界。
结束了某顶级奢侈品牌内衣的旗舰店开业仪式，赶场似地快步离开。初冬街头，尽是湿凉的阴冷气息，寒风一起，骤时吹散方才的热闹虚幻。不断驶过各式豪华名车，却没有一辆可载人的出租车。
严肃将车停在她面前，懒懒地望着前方。
展笑意裹紧身上短小的皮草外套，抬腿坐上去，报了酒楼名闭眼小憩。
严肃点了支烟，少有的正经，“要不要先送你回去换身衣服，或……这会儿也没地儿买去，刚才你又不说。”
闭目养神的人嘘了一声，车厢内只剩沉默。
天空飘起了细小的雪花，街边开始有人驻足仰望，不一会儿工夫地面覆了层绒绒的白色。
“我等你一会儿，要是快散了就直接下来，我送你回去。”说完，人已下车转至另一边将门拉开。
展笑意应了声好，下车走人，尖细的高跟鞋嗒嗒踩上薄雪覆盖的路面，清晰又缓慢。
楼上的包间窗户前围了几个人，声量不大不小足以让室内所有人听清：
“展笑意来了。”
“车不错。”
“那叫不错？那是好！正经的香车配美人。”
“送她的那位也不错，新男友？”
“要不说人展笑意跟你们这些职业女性不一样呢，还得是混时尚圈，穿衣打扮都不是一个level，怪不得追她的人前赴后继的。”
“你瞎啊！追她？脸上恨不能刻着你是SB，换你你追？”
“你我这种男人肯定不行，说不准人有钱的就好挑战自己个儿呢，越难攀下的高山才越有成就感嘛。”
……
此间人物也算得上业界精英，议论起人来不似坊间女人们那么直接，仍是尖酸，只是包裹在西装革履下端着架子不肯放。
江煜城坐在椅中未动，徐谨行与他说话，似是在听，转着手中茶杯不动声色。
原本他不来的，这次相见不在计划之内，却在家中无法不思想，知道她会来，于是他来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比自己到的还要晚，也许她真的很忙，他知道。
展笑意一进门就愣住了，那么多人几乎记不清名字忘了长相，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答应这次聚会，而且一眼就看到他。
方才喝的酒仿佛瞬间上了头，站在原地半晌未动。
徐谨行瞥了眼稳坐不动的人快步迎过来，想要帮她接过外套反被狠狠地剜了一眼。满屋子的人精，个顶个的心思细密，往事回潮，霎时间耳清目明。
展笑意与众人打着招呼，敬了一圈的酒才拉开椅子坐下，听大家热闹寒暄，旧时校园往事，新近的工作动态。
“吃点儿东西。”
一双筷子随声搁置面前，人已坐在身旁。
才要放松的腰背像弹簧似的直回去，“吃过了，谢谢。”
江煜城不多言，继续喝茶。
席间之人几乎都在法律领域，三年的时间并不长，将将够读个硕士工作一年，却已造就出一批年轻的检察官、法官、律师，还有些仍是努力读博的高龄学生。推杯换盏间，不分男女话题都是业内诸事，展笑意未着意听也听不进去，盯着眼前筷子，手边多了一杯茶。努力将视线移向众人，眼瞅着喝倒了一个又一个，想笑，突然就想到自己，作罢，自斟自饮。
标准职业装扮的庞娟坐到身边，称赞她的礼服漂亮，一下就说中了品牌及系列。展笑意有点惊讶，同窗四年，真没想到努力学习学习再学习的庞娟还是个热衷于时尚的人。不是她看不起谁，只是国人知道的大多是那几个耳熟能详的知名品牌，真正顶级的那些并不为众人所知，如果不是混在这个圈子里她也不知道。
再多聊上几句过往的学生时代，一时间便唤醒记忆点滴。同寝的四个女生中，庞娟与她不算要好甚至避之不及，偏偏此时好像最熟。她的新婚丈夫郑伟坐在另一边，与其他的男同学聊天。展笑意看着两人偶尔对视的默契笑容想起当年，他们还是恋人时……长达十年的爱情长跑终结于今年夏天，在郑伟研究生毕业正式成为法官之后修成正果。当时庞娟曾打过电话邀请她去，而她在哪儿？在忙什么？因为什么没有去？早已忘了。
王艾举着酒杯凑过来，亲热地挤在一张椅子上，如当年那般说说笑笑，说个不停。不一会儿工夫又聚了几个女同学在周围，有人问她工作，有人问她流行趋势，还有人探问圈内八卦。进屋前的那些话头似乎早被遗忘无人提及，态度亲热不少。幸好有庞娟，大部分问题都被她如数家珍的回了去，展笑意乐得轻闲，鲜少开口始终挂着笑容。
醉了的同学相继被送走、仍是剩了二十几人热闹不减，有人提议转战酒吧，有人说去唱歌，争执不下时房门被人自外推开。
严肃笑呵呵地走进来，合身的定制礼服像是走错了地方，喝得恰到好处的女孩子们开口便问：“这位先生走错门了？”
眼尖的认出来，试探：“严先生？”
“不不。”严肃摇着头笑得诚恳，扬了扬手中的女士手包趋前递向展笑意，“不好意思，打扰了，司机小严，给展小姐送包的。”正往外退，瞥到坐在一旁的江煜城，微怔，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朝众人爽朗一笑，“帐已经结过了，展小姐请的，诸位继续，周末愉快。”
直到严肃离开好一会儿，围在身旁的几个女孩子才突然开口：“严先生是你的司机啊？”似是疑问，却笑得暧昧异常，连那些尚且清醒的男人们都支着耳朵听起来，不复白日精干本色。
严肃何许人也，家业、事业，伴有各色绯闻八卦轶事，明星模特数不胜数。此时分，展笑意反像个局外人听她们讲得眉飞色舞，拿着手机与没来的高凌互发消息，另一只手摸向手包取了支烟抽起来，撵熄后站起身，江煜城已将外套打开帮她穿上，跟徐谨行知会后一前一后地走出去。
来时的走廊变长，像是走不到尽头，鞋跟踩过光滑地砖留下一串清脆回响。展笑意揪紧小外套抱臂环胸，站在酒店的大门前深深呼吸，飘着冬雪的夜晚异常安静，也更寒冷。
男士长风衣披在肩头瞬间阻隔风雪，原本剪裁修身的设计此时显得极为宽大，几乎将她全部包裹住。
江煜城步下台阶向路边走去，展笑意没看到严肃的车，见他又向自己走回来，叹了口气。
路滑，又被风衣绊了鞋跟，在他停步后撞到背上。反应过来时已稳稳坐进车里。
“你没喝酒？”她紧盯着前方路况问。
“没有。”
“喔。”展笑意应了一声慢慢靠进宽大椅背，声音有气无力。
江煜城侧头看她，不止声音整个人都像只小猫似地缩在他的风衣里昏昏欲睡。他知道她在挣扎，努力清醒甚至警惕，坚持了一会儿闭上眼睛。
迷糊得快要睡着时，他问：“严肃今儿没喝酒？”
她应得更轻，小脸歪在头枕上半张脸掩进领口，忽明忽暗的车灯下看不真切。
“去哪儿？”他问得也轻。
展笑意一动不动睡得踏实，精致妆容变得虚幻，仿佛许久未见隔着距离。
是的，他们许久未见，天各一方互不联络，只除了那一次，隔着距离还有旁人。
修长手指扫过她眉心眼睫，光亮处的时间显示着零点时分。拇指点过嘴唇落回方向盘，沉静整晚的双眼有了不同神情。
他笑得如同未分别前，喃喃低语般——“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