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严肃（1 / 1）
严肃临走时敲了敲展笑意的桌子，趴在上面的脸猛地抬起。
“小心着凉，要是不舒服就回去吧，今儿没什么事。我有约，先走了。”
展笑意揉了揉脖子，接了通电话万般不愿地收拾好衣物走出办公室，直至坐进车里，仍是缓不过神。不知有多久她没有梦到过他，一年？两年？记不清，而那些本该随着时间消逝的记忆如此清晰，即使只是画面般定格，仍是封存于大脑的某一处，无须召唤，自动放映。
距离上次在酒吧撞见一年有余，他就像突然出现那样转瞬消失，直至昨日机场相见。这回，是不是不走了？甩甩头让自己清醒，走与不走关她什么事。
展笑言看了眼坐在副驾驶位的妹妹，目不斜视继续开车，倒是展笑意先开了口，“若黎呢？她不去？”
“加班。”
看着窗外渐多的车流，她呵了口气在玻璃上，点出一只猫头，“你开车去？爷爷会不高兴的。”
“一会儿你开回去。”展笑言将车停稳在十字路口，转看她的百般不愿。
“你当我能逃得掉么？别看爷爷年纪越来越大，脾气也是正增长，见了酒啊比谁都亲，你拒绝一个试试。”
“你是女孩子，撒个娇还是好使的。”笑言眨了下眼将车子又发动起来。
笑意嘁了一声：“不要。”直到意识渐渐放空，又见到那些熟悉的画面，猛地睁开双眼坐直身体，骂了句“见鬼”打开天窗，冷空气一下涌进来。熟练地从笑言口袋里取了支烟点燃送到他嘴边，又给自己点了一支。
在车流里穿梭了近一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距离约定时间尚早，便找了家馆子小吃一顿，又去买了礼物，笑言才揽着越走越慢的妹妹迈进酒楼。
两桌人几乎坐满，放眼望去都是熟识，没几张陌生面孔。
笑言拉着笑意径直走到主位，搂住江立阳的肩亲亲热热地笑在面前，“爷爷，今儿个不醉不归啊。”
“老三来啦。”江立阳哈哈大笑，转头寻了一圈，对他撇嘴，“你那小女朋友呢？我跟她喝啊，你不行，你们几个加起来也不是她对手。”
一句话惹得同桌的江建平等人都笑起来，余秋荻忙过来拉住兄妹二人寒暄，话还没说完，展笑意已被江立阳拽过去坐在身旁，险些弹起来又被摁住。
“你很忙么？这么长时间不回来看我，你哥就比你想着我这个老头子。”
才要开口解释，江煜城进了门，直接走过来站在身旁。她忙站起身却被他扶着肩头又坐回去，听见江立阳的吩咐：“笑意挨着我，老四坐边上。”
江煜城应声坐过去，展笑意环顾四周无声认命，脱了大衣与跑过来的江川陆衡兄弟玩，一抬头看到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微笑着点了点头，还没听清对方说的话，手机响起来。与此同时，江立阳说了声吃饭，她忙挂断电话坐正，筷子还没拿起又响起来，调成无声却始终闪烁不停震在桌面。
江立阳示意接电话，她才勿忙抓起贴向耳边，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听见一阵狂叫。
“展笑意你疯了，你居然挂我电话，居然敢不接我电话！”紧接着又是一遍英文，不停地说。几乎所有人都能听见那道怒吼，不断重复。被叫个不停的人忙向大家点头致歉，快步走出去。
“你怎么了？”展笑意出门后呼了口长气，问了两遍都没有回应，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又听见电话彼端传来声音：“你来接我，我要回家。”
这是严肃还是他儿子？展笑意很费解，试探地问：“严肃？”
听筒中只余一阵盲音。
她举着手机彻底愣住，看见江煜城站在身后，快步闪过回到屋里，半蹲在江立阳身旁轻声说：“爷爷，公司里有些急事，需要我现在回去一趟，改天再去看您好么？”
江立阳抬眼看向站在她身后的人，点头，“去吧，别着急。”
“嗯，谢谢爷爷。”展笑意又向着几位长辈致歉道别，准备离开时听到老当益壮的声音下达指令，回荡在每一个角落，“老四，你送笑意过去，要是办完了事时间还早，就一块回来吃饭。”
“好。”
她的脑子里嗡地一声，比刚才被电话大叫全场时还要尴尬，连声拒绝，无奈军令如山。
站在走廊，她试图劝他回去，仰头看到那张脸时愣住，他是有多高？走的那年已经高她很多，居然还能再长。她恍然发现时间与空间的距离让他们之间差开的不止是身高，还有……她不认识他，不认识这个自小熟悉却越来越陌生的江煜城，他怎么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像这四年的时光被他随手一抹便擦去。也许，他和自己一样将彼此视为家人吧，所以……一切无恙。
不想再纠缠，不管言语还是什么，回身便走。
再打严肃手机换他不肯接听，响了几回变成关机状态。展笑意连忙联系秘书问了一圈才知道在同一间酒楼，叫了服务生直接找过去，人已经醉得趴在桌上，半睁着的眼尽是通红，惊得她蹲在身旁小声探问：“严肃？”
醉了的人努力摇了摇头，一把薅住她的脖子拽到面前，直冲冲地嚷：“挂我电话。”
展笑意头晕目眩摔到他身上，两张面孔几乎相贴，被江煜城一把提回去挡到身后。
严肃定睛看了许久，怪里怪气长长久久地哦了一声：“难怪。”
屋子里静得没有声响，直到服务生送上账单，江煜城才冷冷地说：“和楼上的两桌算在一块。”
服务生忙关门退出去。
展笑意试着凑上前，江煜城瞅着趴在桌上的人笑起来，声音很低却笑得分明，“失恋了？”
“不可能，失身还差不多。”她一说完就愣住，捂住嘴。
严肃动都没动，嗤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脏话，“展笑意，你的良心呢？这么多年我对你不好啊？我对不起你了？伤害你了？摸着良心想想，好好想，我有没有！都说我花，花尽天下女人我可是从来没有花到过你身上，更没有把你骗到过床上去，是吧！”
展笑意往后退了一步撞到江煜城，忙又往前凑了凑，探头确认他真的醉了，虽少见却千真万确，就是话太密让人不得安静，每次都要细数她傻，从某一年讲到某一月，桩桩件件。趁着还没开始，忙提住他的衣领往上拽。
严肃的手刚刚搭上她的肩头，靠过去的身体被另一道力量扯向后面，扭头就看见面色不善的江煜城，用力搂住。
江煜城架着他往前走，嘴角动了下音色更低：“我要不要谢谢你。”
严肃嘿嘿一乐，在他胸前重重拍打，“不跟她上床的事？不客气！”
展笑意跟在后面小心扶着，又听见严肃特别讨人嫌的笑声：“我嫌她傻。”
心里止不住骂抬脚就踹，展笑意傻在当场——江煜城的手松开得太及时，醉鬼趴在了酒楼门前的地面上。还好不是刚才下楼梯时，她拍了拍心口，庆幸。
江煜城看向身后的罪魁祸首，又看了眼地上静静趴着的人，弯身将他重新提起。展笑意连忙扶住，顺手取了严肃口袋里的车钥匙，四处找车时发现人已被架到路边的车上。几步追过去，杵在车旁犹豫。
“上来。”
他的声音自车窗里飘出来，促得她拉开车门坐进去。
报了地址一路无话，直接开到家门前。
展笑意从手袋中拿出钥匙跳下车，跑过去打开大门，转回身才发现江煜城仍坐在驾驶位看她，动都没动。
费劲地扯着严肃下了车一并摔倒在地，气得她干脆坐着不起来，说出的话都带着冬月寒凉：“你要是再赖着一动不动，我就把你扔在这儿，今儿晚上你就睡在这儿。”
严肃哼了一声伸出手，举了好半天才被拉住，两个人努力站起来勉强站稳，被车门声震得定在当场，连醉酒的人都清醒不少。
江煜城绕过车头大步迈过来，严肃在被他提走前冲着展笑意耳朵咬牙,“你跟我发什么狠？嗯？”
声音消散在空气中，人被直接丢进门，嘭的一声巨响甩上大门。
展笑意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耳中犹在回响嗡嗡不停。江煜城把她推进车里，扯过安全带系好，清脆的咔哒声惊得她猛转过头，看清近在咫尺的面孔。
严肃说得没错，她对他发什么狠呢？扭头转向另一边，努力平静。
“你还真是傻。”
嗯？她竖起耳朵，回想。
他说？
他凭什么！
她瞪过去，初冬傍晚，仪表盘的微弱灯光下轮廓分明，专注地看着前方。
方才在餐桌旁闪过的人影蹿进脑海，与眼前这幅男人面孔交错、重叠，甩甩头仍是清晰。
熟悉么？对她？一点儿也不！自己与陆锦年甚至没有正式说过话。陌生么？对他？也许吧，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想想，自昨日初见到此时此刻，他与自己也没有正式对话。展笑意笑出声来，眼睛疼得睁不开。
他的手伸至近前，空气中似是停滞，指节轻扫在她的脸颊。
“饿么？”
她转开脸，脖子更加缩进衣领。
他又说：“我饿了。”
不再询问，直接开到一家小馆门前。展笑意看着曾经熟悉却许久未再来过的店面，仍是缩在座椅中闭上眼。江煜城将她拉下车，一前一后地走过去。
手，别扭地被他牵在前方，未曾紧攥，却抽不回。
一尾银色戒圈闪在指间，月光下显得格外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