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重逢（1 / 1）
国际航班接机口，人头攒动，展笑意站在众人之后，发呆。
机场，车站，在她看来是幸福的起始，承载多少人的希望与梦想去远方，或归家，四年前的她还是这样想的。如今，早已不再这样认为。
被人推来撞去渐渐挤出人群，站在一大片开阔地看着满是期待的人们，不知有多少人与她相同思绪，她坚信：一定有。
只是学成回国而已，有没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除了长辈，两位哥哥和嫂子带着儿子们都来了，外加一个被拐骗来的她。有权有势的人家也许就是这样吧，二十几年来展笑意见惯了，此时此刻却显得格格不入。
明明说好在公司楼下共进午餐，大嫂齐欣居然借口餐厅人多不愿等位，就把她轻易地拉上了车。现如今，真是骑虎难下，走不是，留更不是。想想，两位嫂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如果他希望见到她来，怎么会不亲自通知？也许，真的是她们误会了。
叹了口气，她低下头开始整理搭在手臂上的大衣，分不清是怨念还是……紧张，许久不曾有过的感觉。
“姑姑，姑姑！”两个半大男孩突然扯着嗓子跑过来，一左一右拽住她的胳膊往前拖险些绊倒，她慌忙站好反手拉住二人，却听见他们又喊起来：“四叔回来了，四叔回来了。”
嗡地一声脑子就炸开来，江川的声音尖细得几乎刺穿她的耳膜，不停地跳着脚叫：“姑姑，看，四叔！四叔！”
另一边的陆衡也不放松，顶着她的腰往前推。
推着行李车的人陆续走出来，即使站得远，即使隔着那么多的人，她仍是一眼看到他，还有她。
展笑意从来没有见过她，只是在三四年前见过一次相片，竟然记得清晰，可能因为漂亮吧。收回视线反推着两个男孩子往前，边笑边催：“去找你们爸妈，人多，千万别走散了。”
“姑姑？”江川挑着眉毛看她，不同于十岁年纪的早慧闪在眼中，像极了他四叔当年的样子。原来，叔侄可以相像若此。
支吾间铃声响起，展笑意解脱似地掏出手机，推着两个孩子凑到人群处，嘱咐了一句小心便回身按下接听键。
新来的秘书小姐急得要疯了，声音像是在哭，强忍着劈里啪啦不停口地说：“笑意姐，你在哪儿呀？快回来！严先生要回来了，刚刚打来电话说是一会儿要开会，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你。快点儿回来！”
展笑意立刻向外走，才迈了两步急忙停住转回身，发现江煜城已经出来与家人聚在一处，正是相亲相爱其乐融融。犹豫着是否可以不打招呼先走，电话又催命似地响起来，她回身便跑，紧攥着手机如逃命般向大门处狂奔。
机场总是人满为患，又是临近下班高峰期，展笑意站在车道前无奈地望天。也许，从她被嫂子们“架”出公司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走背字了。为什么不自己开车来呢？
两辆车相继驶过面前，稳稳停住。车窗摇下的瞬间，她看到里面坐的人，开口的却不是他。
“笑意，上车吧。”二嫂邱洛微笑着探出头，热情召唤。
“不用——”拒绝的话尚未完全说出口，手机铃声适时响起，展笑意勿忙接听，歉意地对她笑了笑，摇着手往车尾的方向走，目不斜视。
严肃的声音透过听筒清晰传入耳中，展笑意愣得定住脚步，以为翘班被出差的老板抓了现形，却听到他笑嘻嘻地说：“你在那儿傻站着干嘛，我早就出来了，快点儿过来。”
电话彼端嘟嘟作响，惊得她左右寻找，车已缓缓停在身前。未等司机过来，几步上前拉开门便坐上去，催了声“开车”才冲着坐在身边的严肃扯了下嘴角，“Hi，人太多了，居然没瞅见你。”
严肃没搭理她，经过路边仍然停着的车时眯眼打量，收回视线懒洋洋地冲着她笑，“你——”只说了一字便顿住，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一动不动。
展笑意捂着胸口直视前方，愣了会儿神，也如他一般闭目养神，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两车交错时，她看到同样坐在后排的江煜城，还有与他一起出关的陆锦年。
看，她连名字都记得！
懊恼得长叹一声。
严肃连眼皮都没抬，要笑不笑地说：“那女孩挺漂亮。”
“嗯。”她应了一声猛地睁开眼，扭头看他。
他仍阖目仰在那里，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随手拍向她的头，声音仍带着笑像是在哄小孩子：“放轻松，回家了。”
回家？
他在说他自己么？还是说我？抑或在说江煜城？——展笑意有点分辨不清，甩了甩头，看向窗外渐暗的天空，夕阳余辉，绵延车阵笼在一层层极暗的黑桔色中。
如此阵势，不知何时才能到家。
闭上眼，就是那双眼睛，看不出表情与思绪，盯着她，死死盯着，像是他走那年。即使隔着两车的玻璃窗，依然清晰，亦如昨。如这愈来愈暗的天色，将人笼罩其间，挥之不去。
幸好，此时的温度足够暖，不似车外冬日严寒。
安静车厢内，手机乍然响起，展笑意下意识攥得更紧看向刺眼的来电提示，一串数字不停闪烁，熟悉得不容错辨。第一时间按下拒绝键，将手机压在胸前。
紧跟其后的车子内，江煜城看着手机屏幕慢慢变暗，转看缓慢行驶的车流，直到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打破长时间的沉默。
“堂哥刚刚打来电话，说是一会儿一起吃晚饭，已经订好了位子。”陆锦年望着他笑，微笑得恰到好处，娇好的面容更显温和。她并非在询问，却安静地注视着他，等一个回应。
正在开车的江显城自后视镜中看自家弟弟，笑着解释：“明儿个一大家子人，爷爷他们也在，大哥怕你喝不痛快，所以今儿先跟你小聚一把。”
“好。”江煜城简单回应，车厢里又回复寂静。
隔着前座长久地注视着前方的那辆车，唇角勾起的瞬间低头在手机上简单敲下几个字，盯着看了好一会，发送。他知道她会挂断，就像知道她刚才不会上车，笑意更甚关掉手机。可以断定，此时的她看到了短信，已经关机了。四年的时间让她变了很多，却仍是他所认识的展笑意，依然是她。
景象一一倒退，树木，车辆，人潮，全部。
车流中闪烁的灯光串连成无数光线，纵横交错，仿佛拉长了世界，打散了时间。
展笑意关上手机丢进包里，盯向窗外的某一个点，始终如一。他怕她忘了明日的家宴，他提醒她前来参加，如此而已，不能更简单的一句，甚至连寒暄都算不上，却令她再难心安。
江煜城。
她在心里默念着名字，从心口那个位置就泛起疼来，随着血液蔓延至全身。
他是除了家人之外在她生命中驻足时间最长的人，自生命之初就存在，似乎从未离开。原以为永远都会在一起，原来也只是以为……那些抹不掉的过去，那些言犹在耳的承诺，不知何时悄然改变，改变了他，和她。
不知未来，如何面对。
她以为自己早就想得清楚，今日真实见到，才明白什么叫做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