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不见（1 / 1）
展笑意赶到医院的时候，该到的人几乎都到了，包括展笑言和林若黎，只除了远在美国的江建平夫妇以及江煜城。
陈鹤鸣躺在病床上，虚弱得拉住她的手一直在抖，声音轻得需要靠在唇边努力倾听。
腕上多了只很古朴的玉镯，一看便知年份已久，似曾相识。展笑意有些慌想要去摘，被坐在床边的江立阳给拦住，解释：“这是奶奶给你的，你戴着。”
她点了点头半蹲半跪地挨着床沿，听她一声声地唤着儿子和幼孙的名字，心里疼得似针在扎。
江立阳拍她的脑袋，望着陪伴自己数十年的老伴，声音低哑成从未有过的苍老，“回吧，见着了就行，你奶奶也就安心了，就是没能见着你和……回吧，你也忙。”
展笑言拉着她站起来退到人群后面，强忍了许久仍是控制不住躲出门去，林若黎忙跟在后面。
展笑意看到她腕子上有只相似的镯子，愣住。
“刚刚奶奶给的，说是给孙媳妇儿的。”林若黎也有些伤感，凑在洗手池前抹了把脸，抬头时发现她在摘，连忙按住。
“我不能要。”展笑意推开她的手，将镯子取下来。
返回病房时，未推开门已听见里面的对话，展笑意拉着林若黎转身便走，“我先走了，镯子你帮我……交给大哥吧。”
“笑意。”林若黎追到电梯前，她正不停地按着下行键，等了不到两秒径直转向楼梯间，鞋跟嗒嗒地踩在上面，响得急切。连忙拦住，“你踩着高跟鞋下十楼？跑这么快再摔个好歹，有这劲头，你把这镯子直接摔他脸上。”
展笑意为难地看着她，听见电梯响了直接冲过去，关门的瞬间林若黎看见她松了口气似地垂下双肩。
“展笑意呢？”江煜城看了眼电梯楼层显示，发现攥在她手里的镯子，神情忽变。展笑言揽住林若黎，将镯子递过去，“我们先回去了，有事儿电话联系。”
江煜城没找到展笑意，甚至在奶奶出殡那天她也没出现。
她不是故意的。
她没想到这么快，偏又赶上出急差，原订于当晚返回的飞机因暴雨而不断延迟起飞时间，在机场等了足足六个小时才被告知取消航班。
展笑言催她回去，她就哭了，“哥，我没办法，我想过办法，真的，我想先飞到其它地方再转过去，可是他们说是因为北京大暴雨，哪儿的航班都不好使，火车至少要明晚才有。我错了，我对不起奶奶，对不起对不起。”
她在机场人满为患的大厅里失声痛哭，抱着行李蹲到地上，地勤人员见她不是因为航班延误而闹情绪找麻烦，劝了几句就走了。
醒过来时，躺在病床上，展笑意觉得很累、很饿，还很疼。扶着脑袋想了好久，捡拾记忆。电话铃响，依然是展笑言。
“你挨哪儿呢？怎么打你手机一直不接？没事吧？”
看了眼屏幕才发现真的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几乎将电池耗净，忍着晕眩坐起来，打着石膏的胳膊疼得令她吸气，又听见电话彼端关切的声音，懵了一瞬连忙回应：“没事，我……我也不知道在哪儿，可能……应该是在医院吧。”
“你怎么了？不是在机场么？去医院做什么？不舒服？”
“没事。”展笑意并不想说，怕他担心，又怕不说更担心，脑子一热就顺嘴说出来，“我从机场出来了，想要坐出租车回去，可是上海也在下雨——”
“重点！”展笑言有点急。
她想了想，又说：“司机比我还困，要钱不要命，呃，要钱要命……撞了。”
“你在哪儿！现在！”
“我……真的不知道……”展笑意猛然发现刚才那句不是她哥的声音，惊讶之余手指一颤自动按了挂断，刚巧电量用尽关机大吉。长出了一口气，惊魂未定，叫住前来巡房的护士。
护士小姐不算热情，语速很快，即使讲的是普通话仍是听得她似懂非懂，重复了一遍亦然。幸好，交警同志来了。
由于夜深黑暗外加雨天路滑三车连续追尾，出租车是第三辆，且速度不算快又都系着安全带，算是捡回一条命。事发地点离上海并不远，未出江苏境。
再问医生，回复是不严重，只是手臂骨折，其它的伤不值一提。展笑意很佩服他的乐观精神，胳膊都折了还能对病患说不严重，心好大啊。交警从旁补充说明：司机睡着了，幸而在入睡前减慢了车速，要不然断的就是脖子。
她理解了，也跟着庆幸起来，确实不严重，根本不值一提！
借了手机打给林若黎报平安，再三叮嘱不要告诉除展笑言之外的第三个人，才放心地躺回床上，思来想去，决定再打个电话给江立阳，据实以告，以免老人家伤心之余再为小辈儿担心。
江立阳仍是担心，“要不要派个人去接你？”
展笑意连忙拒绝：“不用，爷爷，这边的事儿都已经处理好了，没有麻烦，只是医院让再住两天以便观察，您就放心吧。只是……我没能赶回去送奶奶……”她说着伤心，又怕他更伤心，忙整理了情绪转移话题，又聊了一会儿才挂断。
第二天办理了出院手续，又去了趟交警大队善后，直接返回上海。
三天后，忙碌筹备了几个月的活动如期举行。
严肃看到穿着黑色连身衣裤打着石膏的展笑意居然乐了，“这个造型好别致，今年的最新流行趋势？啧，白也还真不是盖的。”
展笑意也乐，“对，给你也来一个呗，帅。”
严肃摇头，手指描绘着黑蓝油彩覆盖如同战士铠甲的石膏，还是笑，“不了，我已经够帅了，不能太过。你不一样，得靠这个加分，估计今晚能成亮点，小心有人排队找你合影签名。展笑意，你是故意的吧？想要抢我风头。不过你这手……还能签名么？”
鄙视的眼神直接扫过，“老板，我这可是工伤。”
“工伤？不是为了连夜赶回去会情郎么？”
严肃的玩笑将她吓得不轻，仔细地四处张望，心下稍安。
展笑意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那个人，一点儿也不，两三年的时间像是换了个人。这两年他没有再找过她，电话都没有一通，她也不联系他，如常度日。可是他出现了，未曾见面已经令她无所适从，只想逃。
活动很顺利，宾主尽欢。展笑意忙前忙后调度所有，还要跟着严肃一起与宾客聊天，幸而都是熟识的合作伙伴或朋友，不用喝酒。当她累得坐在角落小憩，步话机又响起来，立刻如上了弦般精神抖擞地走至光亮处，半点儿不得闲。
好不容易送走了所有人，负责活动的男孩女孩们欢呼雀跃没有半点疲惫的样子闹着去庆功，严肃大手一挥，向酒吧进发。
展笑意跟在后面，走得很慢，严肃停下来等她，悄声问：“累么？要不你回去吧，我带他们去疯。心情不好，就多休息，身体也需要。”
难得他说句人话，她很疑惑，“你知道我心情不好？”
严肃歪着头，停下来，“作为老板，我关心每一个下属。而且来之前白也说过，你的礼服不是黑色，害得我这一整晚总是在找你，太不好找了。”
“抱歉。”
他挥挥手，劝：“回去吧，明儿中午的飞机回北京，睡个好觉。”
她跟着他往前走，决定：“一起去吧，心情不好需要放松，身体也需要。”其实她想说人多热闹，不用伤心，更不会胡思乱想。
酒吧里乱糟糟的，却是年轻人最喜欢的热闹。忙碌了几个月甚至被展笑意催着骂着几个月的同事们极尽放松，啤酒红酒洋酒开了一瓶又一瓶，只这长长一桌的叫声足以盖过周围所有。
展笑意熄了烟扶着桌子站起，转身时怔住，鞋跟绊在高脚凳的椅岔猛地前倾被严肃扶住，顺势回身靠上他的礼服。
江煜城站在那儿，看着她，和他。
“帮你三年，报恩的时候到了。”她的手紧攥着他的衣领，受伤的手臂别扭地横在两人之间。同桌的年轻人吹着口哨尖叫，喊什么的都有。
严肃低在她耳边，笑了，“那也不能拿命来报啊，你不知道他？小姑娘。”
展笑意的头随着音乐声嗡嗡作响，耳朵却似清空所有，只在等待一个脚步声，始终未曾响起，如她所愿，却听清耳边揶揄，“我还以为……你会吻我呢。”
她咬牙，“你要试试么？严先生。”
严肃笑得依旧不为所动，扶在她背后的手却松了，“我就知道女人比男人狠，你更是个中翘楚。你说，他是不是上辈子干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所以才来还的。”
“错！上辈子他是青楼名妓，我对他始乱终弃，答应为他赎身，结果跑了。所以这辈子他对我穷追不舍，就是为了来报仇的！”展笑意用力推了他一把，自己却撞到凳子摔坐在地，疼得她瞪视站得笔挺潇洒看她狼狈的人，暗骂：你们男人才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