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分离（1 / 1）
从庙会出来，三个人吃得连路都不想走，江煜城直接开车送到家门口。
林若黎招呼他一起进去，拒绝，只说你们好好休息。柳曳扶着车窗，悄声问：“你知道明儿是什么日子吧？”
江煜城微微挑眉，她又靠近些许小声说道：“明儿我就走了，你陪着她，我才放心。”
他神情变幻，瞅了眼不远处站的展笑意，点头：“好，一路平安。”
柳曳退开，如常，笑得不冷不热的亲切：“谢谢，再见。”
展笑意看着他驾车离开，问：“你们说什么呢？”
两个人推着她小跑上楼，像在赶鸭子。
从客厅到卧室，仿佛回到大年夜，开开心心说说笑笑。柳曳突然神神秘秘地问：“笑意，你的红包多少钱？”
展笑意被问得摸不到头脑，随口回道：“什么红包？”
她便追了句：“三十那晚，江财神给的那个压岁钱，你们两个有多少？”笑意反应过来，跳下床去翻抽屉，直接递过去。两个女孩围着数了一遍，惊呼：“一样啊。”林若黎叫起来，笑得开心：“好大手笔，叫他财神还真是不亏心。”
展笑意接过红包用手指挑着边口看了一眼，嘟囔：“难怪少了这么多，原来在你们这里，说，是谁对我使了均富卡？坏蛋！”
柳曳一把抢过去，不顾她的假意不满，轻轻摇晃着大红色信封，笑得意味不明：“即日起，我收回以前对江煜城同学的各种不负责任的言论，这个男孩子其实还是相当不错的。为表诚意，姐姐今儿再多教你一条，红包这个东西，还是很有些讲究的，你，速速附耳过来。”
展笑意与林若黎对视，双双凑过去，听她压低声音严肃说道：“赶明儿啊，要是真的上了床，记得让他也给你封个红包。”
林若黎啐了一口，脸腾地红起来，却掩着嘴在笑。
展笑意也似懂了，认真反问：“为什么？”
“哪儿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小姑娘，只管记着就是。还有，如果凑巧他也是，你一定记得给他也包一个，别亏了人家。”柳曳说着，看向笑在一旁的林若黎，问：“你说他是不是？”
“啊？”林若黎登时怔住，尴尬得僵住表情，结巴回道：“我……我怎么知道。”
“看起来应该是，除了这个丫头，貌似没见他对谁上过心，可是……怎么就一副阅女无数的通透样儿，奇怪。”
展笑意越渐迷茫，疑惑地问：“你们在说……江煜城？”
“没。”柳曳摇摇头，指向林若黎：“我说展笑言。”
后者一脚蹬过去，啐道：“呸。”
展笑意坐在一旁捂着嘴乐，突然敛了笑跪坐起来，追问：“柳曳，你怎么不问我呢？”
柳、林均是一愣，随手抓了枕头拍在她身上，笑：“你？要真不是，你那四哥得是多无能啊，不过……真要有那么个男人的话，估计早就被他给废了吧。”二人正探讨着可能性，被展笑意反推着倒在床上，三个女孩抱着枕头相互拍打起来，累了，东倒西歪地躺下。
许久后，柳曳打破沉静，像是睡着了梦呓一般，声音遥远，“明儿我就走了，等得了空儿，回来看你们……如果方便，你们也来找我玩。”
二人闻言腾地坐起，好半晌才像怕惊扰到她似的小声试探：“去哪儿？”
“美国人民需要我。”柳曳眼都没睁，轻声回答。
“为什么？”
“你不参加高考了？”
柳曳慢慢睁开眼睛，像是在说隔壁邻居，“我那前世的老情人约我去过情人节，姐姐要去美国参加高考了，真他妈的……值得庆祝。”
林若黎和展笑意在心里盘算了半天，猜测：“是你爸爸？”
“不然呢？”语气不算好。
两个人也沉默，不敢说话，也不知说什么。
对于柳曳，她们了解的不多，除了一个奶奶，再无更多。展笑意没问过，林若黎亦然。在经历过或是了解过不完美后，即使年轻，依然懂得不去触碰某些有可能称之为秘密的东西。
谁知，是这样的情况，只是，也许是另一种不完美吧？
柳曳笑得比往日都多，说的话也是。原来，她不止有爸爸还有妈妈，一个在美国，一个在日本，除此之外，再无所知。
展笑意抱着她轻轻摇晃，声音突然就哑哑的，“我会想你的，现在就想。”
林若黎摸着她的头发，安慰：“没关系，咱可以去看她，她也可以回来，很方便的。”
翌日，机场送行后，江煜城也是这样说的。
展笑意同样未理睬，只是看着他，退了一步，又一步，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也会去的，是吧。”
他伸手，她退后，被一把抱住。
“我不会。”
“你会。”她说得很轻，肯定地止住他的话，“大哥去过，二哥也去过，伯父每年有一半的时间在那儿，伯母也是，等你大学毕业也会去的。”
他的声音很重，落在她耳边，一字一句：“我不是他们，我不用去。如果你想，咱们可以一起去。”
“不，我就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展笑意推着他，用力地推。
他圈紧她，力量越大，反抗愈是。
他叫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她却不理，努力想要挣脱，无奈他比她更加固执。展笑意干脆捂住耳朵闭上眼，倔强地将脸偏向一旁。
江煜城抓住她的手，稳住不停乱躲的小脑袋，强迫她看向自己。
忍了又忍的泪，触到他的视线，夺眶而出。
怎么能那么坚定？凭什么！这人世间连生死都是无名小事，何况分离。泪止不住，不再去擦拭，避开视线不看他。
“展笑意。”
江煜城尽是无奈，低头吻上去。
展笑意瞠大双眼，脑子瞬间空白。
十余年的陪伴，成长，乃至等待，抑或三百年的时空之距，此时此刻，没有语言能够形容，无需言语。
泪，落在唇边，咸涩，被他吮吻着渐渐消融在她唇上。
“江……”甫一松口，长驱直入，名字便婉转着低吟在她口中，被他狠狠抱住。
电话响起。
他抱着她坐到沙发上，见她仍是茫然地盯着自己，双手不知所措地拽住领口，又在唇上轻印一吻，反手拿起电话。
很快，简单应了声“好”，像是根本没有开过口，挂断。
展笑意被他拉着出了门，坐在车上才怯怯地问：“去哪儿？”
江煜城看了她一眼，手指伸过去压在唇上，摩挲，“回家。”
“不是……才刚出门？”
“去我家。”江煜城眉头微动，对她解释：“你哥回来了。”
她的开心显而易见，神情变了几回，嘴张了又闭，没说话。
“没事。”江煜城拍拍她的手，专注开车。
她对着他的侧脸盯了一路，像是从未见过，又无比熟悉。视线相对时，快速移开。
两人先后进了门，走进宽敞客厅即看到一身制服的展笑言正在与江立阳说话。气氛很好，所有人脸上皆带着笑，过年的氛围。
江立阳招呼展笑意过去，还未走近，惊讶地快言快语难掩关心，“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哭成这样，嘴怎么——”话未说完，被突然坐上沙发扶手的陆瑾瑜打断：“姥爷，有个事向您请教。”
只一瞬间，仿佛时间凝住，许是被他们两个带进来的冷空气所冻结。
江立阳瞪视着身旁外孙，又看回到展笑意以及不远处站的江煜城，立时沉默，悄眼再看展笑言。
江惠平夫妇抱着孙子说要出门去玩，江显城忙将儿子交到老婆邱洛手上，示意跟着一起去。
余秋荻责怪地瞅了眼仍是站在那儿的江煜城，拉着笑意坐到哥哥身旁，还未开口，已被展笑言抢了先机，干脆利落又礼貌，“谢谢伯母，也没什么事儿，我们先回了，改日——”话没说完却停了，自沙发上豁然站起，抬手戴正帽子。
展笑意忙跟着站在一旁，绞着手指始终未说话。
陆瑾瑜走过去，拍在他肩上半推着往外走，“知道你回来特地订了位子，咱出去吃。酒还没喝，你可别跑。”话音方落，也不许他推拒，顺手敲在江显城肩上，人已笑着站起身，搭腔：“走吧，今儿我舍命陪君子，也开个酒荤。”
江煜城从来没想过有这么一天，更没想过亲吻展笑意这种小事会带来这么大的反应，原本坦荡的心居然在展笑言明显的不快面前，虚了那么一瞬间。
车上，后排坐着展氏兄妹和江煜城，笑言居中。笑意悄悄拉住哥哥的手，脑袋蹭到肩膀。
陆瑾瑜不动声色自后视镜瞄了一眼，问过去：“要不要回去换件衣服？”
“不用。”展笑言的语气松了些许，摘下帽子放在腿上，被展笑意迅速地拿过去抱在怀里，看得他好气又好笑：“别给我蹭脏了。”
她就笑，眼睛仍是有些肿，嘴更是。
展笑言的笑僵在唇边，“展笑意你几岁了？”
“十五。”
“几年级？”
“高三。”
“你不好好复习功课准备高考，好意思？”
江煜城终是忍不住，出言阻止：“三哥。”
“煜城。”
几乎同时，前座的江显城唤住他。
江煜城仍是继续说道：“三哥，你要生气就冲我吧，笑意不懂，是我吻她的。”
瞬间，车里静得仿若无人，展笑意低着脑袋悄悄打量她哥，余光瞥到始终盯着自己的双眼，忙抱紧帽子把头垂得更低，小声却清晰地说：“我错了，我会考好的。”
“考哪儿？”展笑言看着她，毫不放松。
她的心里就乱起来，无从答起，抬眼便看到前面开车的陆瑾瑜，脑子都没转一下张口便答：“A大，法律系。”
“好。”展笑言点点头，目视前方，不再言语。
前排二人皆是一愣，悄悄看向后视镜，见情况尚好，江显城状似无意地笑：“笑意，怎么不学医呢？你要是想考，肯定没问题的。”
展笑意尴尬地看向他半转的侧脸，心想总不能说先看到的不是你，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回道：“我不想学那么多年，而且我爱喝酒，不想放弃。”
江显城无奈又好笑，“谁告诉你学医不能喝酒啊？医学院的校训里可从来没有这一条。”
展笑意有些无趣，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大哥比你活得恣意些。”
这就算是越描越黑吧。展笑意的心里快要哭了，只觉得自己蠢透了。
展笑言突然开口，仍是看着前方，话却说给身旁的人：“你恣意么？”
被晾了许久的江煜城听见他这仿若带了丝笑的调侃，失笑，看向窗外。车窗玻璃映出一张小脸，正探着脑袋悄悄地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