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陪伴（1 / 1）
大年夜，展笑意在柳曳家。
吃过年夜饭，林若黎也赶过来，三个女孩子围坐在床上聊天、喝酒、看电视，铺了满满一床的零食。
话题千奇百怪，无所不谈，甚至从展笑言说到了江煜城。
“你确定他是处女座？我怎么看着像射手啊，跟你哥很像。”柳曳往嘴里丢了颗开心果，深思熟虑状。
三个人中，柳曳有些神，对星座血型甚至命理无所不能，恨不能从上古时代讲到科技为先，恍若神婆附身。其余二人听得神乎其神，对望着傻笑。
林若黎问：“展笑言什么样？射手应该什么样？”
柳曳蹬了她一脚，嗤之以鼻：“边儿去，跟你说了也没用，你是花痴，不需要科学。”
“别啊，我爱科学，爱柳曳。”林若黎抱着她的腿，蹭来蹭去。
柳曳瞥着她，接口：“嗯……更爱展笑言。”
“对啊。”
“滚一边去，我先帮帮这个傻瓜。”柳曳改变战术，以退为进。
“好，说江煜城，他像射手哈？”林若黎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
展笑意推着她倒在床上，忍不住也蹬了一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上他了呢，至于。”
“咦？你管我呢？我就是看上了，关你什么事呢？”林若黎干脆躺在那儿赖着不肯起来，突然换了神色安安静静地说：“笑意，我问你，如果我看上江煜城，你还跟我做朋友么？”
展笑意真的在考虑，二人也不催促，见她努力在想，摇摇头自顾吃起零食。
柳曳在教林若黎关于星座的奥秘，林若黎如学生般样样皆问，时而皱眉，时而开怀。展笑意突然看过来，仿若未闻地说：“若黎，江煜城这个人很麻烦，你确定你看上他了吗？”
两个人没想到她会这样理解，惊讶之余不免伤神，又忍不住笑。
“对啊，我看上了。”林若黎凑到她身边坐好，亲热地搂住她裹进被子里，笑着讨好，“你准备向我介绍他的优势劣势特征习性以及对手天敌了吗？你真好。”
柳曳笑嘻嘻地磕着瓜子，看林若黎在她身边起腻。小丫头支吾半天，重复：“他很麻烦。”
“比如？”
展笑意努力表达：“像你这样的有钱人家小姐，其实找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是很合适的，但他不是，他……你就当他是官少爷好了，还是那种极难伺候的官少爷，他妈都伺候不好他，真的。你不要看他平时好像什么都行的样子，其实挑剔得很，衣食住行无一不是，只是不说给你们知道。他们家的厨子现在都能去星级酒店当大厨了，你信吗？除了他妈，只要他想，分分钟挑出身边人的各种不顺眼，讨厌吧？”
林若黎惊得睁大双眼，最后却忍不住冲着柳曳乐：“师父，照您所说，这分明还是处女座啊。”
柳曳摇头，答疑解惑道：“假象，就算是处女座，他的上升星座也一定是射手座，我拿脑袋跟你保证。”
“我要你这颗小脑袋干啥？”林若黎举着酒杯凑过去。
柳曳没理她，兀自喝光自己的酒，一脸严肃：“我要说错了，赶明儿找不着男人。”
两个人默然对看，皆是愣住，展笑意突然冒出一句：“哦，对了，好像他也从来不找我哥的麻烦……干嘛跟我过不去？”
柳曳倒酒，自斟自饮，静静地说：“在准备过下去之前，都会有一段过不去的日子。”
林若黎始终看着她的神秘兮兮，试探：“怎么解？”
“笨，只要你的功夫下得深，赶明儿……他还得巴结你呢。”柳曳恨铁不成钢地睨了一眼。
被数落的人也不生气，了然地笑，酒杯碰得清脆，“承你吉言，赶明儿请你吃糖。”
展笑意听着二人言语，随手拨了块糖塞进嘴里，看着窗外偶尔跃上半空的烟花发呆。
柳曳轻轻拍她的腿，三个人坐成一排对着窗户，看向亮了又暗的夜空。窗台上一排空酒瓶，码得齐整。
“若黎第一回跟你说喜欢你哥的时候，记得吗？”柳曳问。
展笑意点头。
“当时你怎么想的？”
“挺好的。”
柳曳继续问道：“宋清清呢？”
宋清清和林若黎怎么能一样呢？
宋清清和林若黎怎么就不一样！
展笑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今日，竟有些傻傻分不清。分明两个完全不同又没有关系的人，从柳曳嘴里说出来……她定定抱住自己半扬起头，像是连呼吸都暂停了，两个女孩坐在身边安静看着，终是见她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
没有人说话，隔着结了冰花的玻璃能听到外面渐渐震耳的花炮声，三个人相继爬下床。
冲出院门时，跑在最前面的林若黎撞上一团黑影，柳曳和展笑意忙追上去，看清楚江煜城。
“你……”展笑意愣在原地，声音被突然炸响的爆竹声掩盖。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突然出现一个他，分明熟悉，却更陌生，恍如隔世。
“过年好，大吉大利。”林若黎笑嘻嘻的放大声量，接二连三的花炮声中勉强听清。
江煜城点点头，回了个“好”。林若黎缠着柳曳的胳膊大声喊：“你怎么说话跟我爸似的，喏，压岁钱呢？”说着，手已伸过去，烟花照得她的脸都亮起来。
他就真的塞了个红包在她手上，三人皆有。
柳曳将红包晃在展笑意面前，环抱住自己跺着脚笑：“财神爷改大年三十上班了？这敢情好。你也有鹿吗？还是马？搁哪儿了？”
展笑意在她耳边悄悄说：“他一直都这样，每年都会给我，奇怪不？”
柳曳少见的惊讶，少见的讨好，对她笑了又笑：“这么好！笑意，我和林若黎一样，也看上他了。让他也喜欢我，行不行？只要一点儿就可以，不用像喜欢你那么多。”说罢，直接转过身去，大喊：“江煜城——”
才叫了一声，被捂住了嘴。
他也不理会，脱下大衣罩在展笑意身上，顺势搂在身旁，问：“你们出来干嘛？也不知道多穿点儿。”
“看烟花啊。”三个女孩异口同声，仰着头看向被染亮的夜空，仿佛整座北京城的人都在燃放，家家户户。
展笑意突然抱住他，脸孔埋得看不到，泪，湿进他的围巾。他的手臂环在她背上，收紧。
烟火渐暗。
他低着头，脸颊贴着她，冰凉又温暖。
大年夜，热闹如同往昔，却又安静若此，仿佛天地间，能让她紧紧抓住的，只有他。这个冬夜，本该阖家团圆的寒冷冬夜，不再那么寒冷。
踮着的脚开始发麻，被他环抱着慢慢放松，全然依靠。
“想你哥了？”
“不知道他在哪儿。”
“没事，放心。”
安抚轻缓又低沉，她默默点头，攥紧他背后的衣服。
“想我么？”
静了好久，空气中弥漫着纸屑和硝石的味道，被风吹起翻卷于细巷中，还有她呼吸间淡淡的酒味，甜甜的糖果味道。
一支窜天猴猛然跃上半空，尖锐的声响穿透耳膜。展笑意抬起头，仰望。江煜城亦然。
她突然稳住他的头，努力凑上去冲着耳朵笑：“林若黎说她看上你了。”
对视，她笑，他也笑，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句：“柳曳呢？”
她圆睁着大眼睛盯视，缩着脖子退开，咧了嘴角又笑：“她说……她看上我了。”
刚巧柳曳和林若黎折返出来，拉着她换好大衣，推还给江煜城。
“柳曳奶奶让咱们上床睡觉，说是不许再疯了，咱还是走吧。”林若黎说。
展笑意点点头，对柳曳伸出手：“你跟我回家么？”
柳曳推着她走出巷子，像是在哄她的猫：“过两天我去找你，现在回家睡觉，乖。”
临上车前，展笑意搂住她的脖子不肯放，一下下地轻轻拍抚在背上：“你也回去睡觉哦，睡醒就来找我，咱们逛庙会去。”
江煜城看着她，又从后视镜看林若黎，问：“你们喝了多少？”
展笑意半转过身蜷在副驾驶位，同林若黎一起计算。
“笑意拿了一瓶白酒，我带了两瓶红的，柳曳还有一瓶，然后我们把她奶奶的半瓶也给偷偷喝了，再然后，去小卖部，老板不肯开门，怎么也不肯卖给我们，幸好外面放了一箱啤的，我们就提了几瓶回去……也就这样吧。”
江煜城还没说话，林若黎讶异地问：“你会开车？”
展笑意笑着接了口：“大院里的孩子都会开好么？不要少见多怪，你敢不敢？我也会哦。”
跃跃欲试的样子没有人理睬，她叹了口气坐正：“恩，我错了，无证就算了，还酒后，我哥知道得打断我的腿。”
林若黎到家后，江煜城看着展笑意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问道：“你还好吗？”
她挑着眉看回去，摇头：“没事儿，要不是那个店老板不肯做我们的生意，我们准备喝到天亮的。”
江煜城：“这么开心。”
“是的，很开心。”
“看出来了。”
展笑意不屑地抬起下巴，“那你能不能看出来我们说了什么？”
江煜城头都没回直视前方，“小说，电影，诗歌，音乐，话剧，八卦，猫，狗，笑言，还有酒。”空了半秒，补充：“还有我。”
展笑意瞪他：“你怎么不说猫狗你呢？讨厌。”
他笑，点着头笑起来：“猫狗我，还有笑言。”说话间，一双笑眼看向她，手伸过来捏在脸上。
“错，还有星座呢。柳曳像个神婆子，连林若黎都给唬住了。”
江煜城挑眉，似笑非笑：“她没跟林若黎说珍爱生命远离天蝎了么？”
“嘿！”展笑意登时坐直，不满地叫起来，车子刚好停住，被他扶了一把靠回椅背。
进了房门，江煜城去开客厅的落地灯，展笑意窝进沙发，猫便跳到腿上。
暖暖的灯光亮起来，他倒了两杯水坐在她身边。
她问：“有你不知道的东西么？”
“很多。”他随口回答，坐得放松。猫尾巴甩在他手上，一下下地轻扫，被他缠上手指转着圈。
难道不是“你说呢”？居然没有不答反问！展笑意有点吃惊，悄悄看向他的侧脸，暗黄灯光下，说不出的感觉。
愣了许久，她才半转过身，把猫抱到他腿上，坐得端正，严肃地问：“我像么？”
他不答，看着她笑。
她仍是认真地看着他，等。
他点头。
“真的？”
再次确认。
“好吧。”她的肩松下来，又窝回角落：“柳曳也是这么说的，她说我就站在那儿，连句话儿都不用说，就知道是个天蝎了。她说‘跟你熟了才知道原来你是另一副样子，也还行吧。’我有那么差么？”
他揉了揉她的发顶，手指勾住发绳向后提起，头发散下来遮了大半张面孔，柔细的发丝如猫尾巴一般卷于他指上。
房间里静得只有猫咪的呼噜声。
展笑意枕着沙发，被他揽到肩头，眼睛半眯着眨啊眨。
“柳曳说我什么？”他的声音很安静。
“她说你像射手座，跟我哥一样。”
笑，像是从他胸腔里发出来，双腿搭上茶几，舒服得向下陷。展笑意头一歪，差点滑躺到他身上，干脆坐起来如他一般半躺着，听见他问：“你觉得呢？”
她努力地想，闭上眼睛，回：“你们两个试图管制我的时候，确实很像。”
“对你，我不需要试图。”
这份自信还是自大的东西，果然如柳曳所说，展笑意越来越信。
外面偶尔传过来爆竹声，断续。
两个人谁也没动，半躺着窝在沙发上，相互靠着。
展笑意轻声问：“你不回家么？”
江煜城说：“我陪你。”
又过了好久，江煜城问她：“你不进去睡？”
展笑意说：“我陪你。”
这样的她，这一世，他未见过。
而此时的他，也是她未曾感受。在这夜色愈深的大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