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长大（1 / 1）
关于长大这件事，有人急，有人不急，偏只由天不由人。
关于长大这件事，定义有很多，很明显，在某件事上，展笑意真的要算“长大”了。
高二，文理分班前的某日，最后一节课在展笑意的漫长痛苦中结束，猛地抓住柳曳的手腕，吓得后桌的林若黎都发现了不对劲。
一张惨白的脸，裤子上一点点红，求助的样子像只可怜兮兮的猫。
柳曳当机立断：“别动，我回家给你拿衣服，没事儿。”猛地站起，险些撞到江煜城的下巴，捂着脑袋没有好气，“捣什么乱，起开。”
“怎么了？”江煜城不理她直接蹲下，见了神色伸手就去抱，急得两个女孩子慌忙拍掉他的手，以指压唇嘘了一声。
柳曳跑走前交代林若黎：“你看好他，别瞎动。”
林若黎急得护在展笑意旁边不知说什么才好，反倒是江煜城看清楚了，快速脱下外套盖在她腿上，一手捏着她的指节，一手抹掉鼻尖额头的汗，瞥了眼仍傻站着的人面色不善，“站着干嘛，去倒点儿热水。”
林若黎捧着热水跑回来，班里的同学基本走光了，江煜城盘坐在地，搂抱着小小的一团圈在怀里。
展笑意紧皱眉头闭着双眼，小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被他面孔掩住大半。
他低声细语不知在说什么，嘴角贴在她耳边。
柳曳跑得直喘，冲进教室时也如林若黎般傻掉，缓到气顺方才走过去猛敲他的背，拿出衣裤就去拉展笑意。
林若黎凑在柳曳耳边小小声地说：“卫生巾呢？”
柳曳翻了个白眼，“这么大半天了你们俩都干嘛了？没人去买吗？我真是服了，一个小姐一位少爷，还能干点儿什么啊！”
江煜城的口气更不好，打断她的牢骚，“去。”
“我该你们的……啊？”柳曳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咬牙，“走啊，你们俩傻当我也傻，合着在你们心里我就该是三百六十五天日日常备是不是？我就是传说中的造血永动机啊！”
“柳曳。”展笑意弱弱地叫了一声，二人皆不再说话。
江煜城抱着人快步到了女卫生间门前，女孩们同时叫住他。无奈之下嘱咐了一句方才小心放到地上，目送三人进去。
等了许久才出来，脸上湿漉漉的滴着水，江煜城二话不说又一把抱起来。
林若黎忙拉着柳曳追过去，“你慢点儿，慢点儿，要不……要不我送送你们吧，今儿我爸爸来接我。”
车子行至大院门前，门卫说什么也不让进，林若黎为难地回过头，江煜城已放下车窗，很快放行。
林若黎冲展笑意眨眼睛，“难怪柳曳说他是位少爷，这派头确实不小，倒是好使。”笑意失笑。
抵家后，江煜城对林若黎的父亲道过谢，又交代警卫员跟着送出大门。车子启动时，他对林若黎说了句谢谢，惊得她睁大眼睛。两个女孩对视着笑，挥手道别。
江家人头回见他这样抱着笑意进门，惊奇之余倒不多言，反是两个小侄子紧追在后，一左一右地揪着裤腿，三岁多的陆衡边叫边跳：“四叔，四叔，小姑姑怎么了？”江川年纪更小，含混不清地嚷：“抱我，抱我，四叔抱我。”
陆瑾瑜一手一个夹走两个小家伙，对眼巴巴的众人耸肩，余秋荻站起身说：“我去看看。”
卧室里，江煜城不停地嘱咐，展笑意窝在被子里，动也不肯动一下。
余秋荻揉揉眉心，推着儿子往门口送，“去吧，你吃饭去，这儿有我。去叫他们煮些姜糖水来，你不用再过来了。”
露出眼睛的展笑意瞥到房门关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是担心你，有点儿罗嗦，也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展笑意攥住被角埋住半张面孔，突然又露出脸来勉强坐起，尴尬地笑：“谢谢伯母。”
余秋荻忙扶着她躺回去，理着柔软发丝顺到耳后，“谢什么，应该的，要是他没带你回来，我倒要问他的不是。你好好躺着，别动啊。”
正说话间，门从外面推开，江煜城手里捏着只碗，见母亲冲他皱眉，忙放在床头柜上退出去，关门前再加叮咛：“趁热喝。”
展笑意把脸埋进被子将自己裹个严实，声音从里面细微传出：“伯母，我想回家。”
初体验“长大”这件事的头一个小时，展笑意只觉人生苦短，老天怎么还会安排如此残暴的手段来残害广大女性同胞的身体，在她短短十四年的生活历练中，认为这是最最可怕的一项。大约一个小时后，她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榜首换成江煜城，就连他妈都受不了他的唠叨与反复，将门反锁住。
未几日，江立阳被请到学校，同时来的还有展笑言。
年轻的班主任老师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一老一少两身军装笔挺的立在他眼前，预备要说的话就开始在心里回旋起来。
江立阳站在那里，面上带着笑。展笑言也向老师笑，转身拉过把椅子放在身旁。江立阳才指着椅子向年纪堪比自己孙子辈的小老师问：“合适么？”
老师连忙点头，“合适，合适，您请坐。”
说了半天翻来覆去，老师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展笑意应该去读理科而非选择文科班，至于江煜城，提都没有提过。
一站一立的二人皆未应话，老师心里暗叹一声，原以为先把这个小的解决掉比较容易，偏偏秀才遇到兵。
“我的意思是说展笑意同学的理科非常好，以她的成绩完全可以选理科，而且根本不用学习得很吃力，而且能够考上非常好的大学。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展笑言点头，像是在思考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还有别的问题么？”
“嗯？”老师挠了挠头，忙又点了点对他语重心长地说：“展笑意上课经常走神，这个习惯不好，很不好。”
“老师讲的她会吗？”
“会，笔记她也记，有时还帮同学记。”
“那就不用管她了。”展笑言伸出手，不待愣住的老师反应过来握住手掌摇了摇，笑着说道：“劳您费心，我知道了，谢谢。”说罢，转向江立阳半弯下腰，目光对视：“爷爷，我到外面等您。”
“不用，就站这儿，我年纪大了，怕耳朵不行，你帮我听着点儿。”
“好。”
老师见二人终于正视自己，才轻轻地清了下噪子，看向坐在椅中的江立阳，久久未开口。无人催促，办公室里静得似是无人。
“咳……关于江煜城……其实和展笑意也有些关系，就是……就是现在正是关键时期，学习任务很重，虽然他们两个的学习成绩都很好，考大学也没有问题，但是……但是早恋……还是不好。”
江立阳的表情很微妙，从认真听到挑起眉峰，突然就笑起来，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展笑言，见他并没有如自己这种欢欣的情绪，忙转回头又看老师，偏那笑容毫不遮掩，“您继续说。”
老师怔愣间匆忙回道：“我说完了，您听清了吗？我是在说早恋的问题，他们两个现在谈恋爱并不合适，在学习这么紧张的阶段，相信双方家长也是这么认为的吧。所以，学校希望老师和家长们能够帮助他们一起解决这个问题。”
“解决什么？”江立阳突然就止了笑容，声音也大起来：“关你们什么事儿，学校不好好地教书，我们两个好好的孩子你们管得着么？早恋！你懂什么叫早恋么？他们俩打出生就订了娃娃亲的！早恋！笑话！一张床上都睡了十几年，你管得着！”
话方说完，人已自椅中轰然站起，示意展笑言跟上，扬长而去。
老少二人分别归家后，江煜城被表扬得莫名其妙，展笑意却被她哥冷得莫名其妙，连续几日没有好脸色，委屈憋闷得实在难受直接去问。
展笑言瞅了她半天，坐在沙发上抽烟，不说话。
“是不是老师告恶状了？干嘛回来就不阴不阳的，我招你惹你了？还是……”展笑意突然跳过去亲昵得搂住脖子，见他仍是冷冷地爱搭不理，忙放轻声音小模小样地讨好，双手揉到肩上，“哥，我要是哪儿做错了，你说嘛，哥……我改，我好好改。”
展笑言想了半天甚至很多天，发现自己都找不合适的方式，不知道怎么和她说起这件事。今儿，必须得提！
“你……和煜城……”
“怎么了？”展笑意盯着他，等待未出口的话。
“你们两个……”
她就那样看着他，大眼睛眨也不眨地一脸疑问。
他突然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包括他的不快、全部，于是清了清噪子，笑得不甚自然：“没什么。”
“嗯？”展笑意被他弄得更加摸不到头脑，却莫名地想起几日前的事，低着头绞住衣角，小脸突然红起来。
展笑言看了又看默不作声，却在第二天支她去厨房做饭时，叫江煜城进了自己房间，开门见山：“你和笑意谈恋爱了？”
江煜城一愣，旋即明白前因后果，以及近几日老师家人的反应因何而来，面对展笑言少有的面无表情，也严肃起来。二人对视着谁也没开口，眼神却换了几回，厨房传来动静，江煜城才出了声：“放心吧。”
展笑言闹了几天的心就真的放回去，点点头拍着他向外走，江煜城突然顿住脚步，略歪着头像是在笑，“如果刚才我说是呢？”
拍在他肩头的手猛地定住如同扣在上面，转瞬又来回掸了几下，同样在笑，“笑意还小。”
小么？
江煜城认真地思考了这件事，发现自己经历两世，已经有点分不清年纪大小的界定。清朝时，十三岁的他已将她娶进门，甚至有过他们的孩子，现如今……摇摇头又认同地点头，声音低沉如同自语：“长成林若黎那样就差不多了。”
展笑言失笑：“以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想要长那么高得下辈子了，你等吗？”
江煜城看向端菜上桌的展笑意，坐入椅中认真摇头：“我已经等得够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