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干仗(1 / 1)
经过上一次的抓麻雀,江煜城与兄弟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说不清是兄长们乐意带着他去玩,还是他有意亲近,共同玩耍的次数多了。
天气渐热,总是午后,家里老的小的一睡下,哥儿四个便溜出去玩。初时就在大院,对于院子里长大的男孩子来说,最知道哪里又能藏人又能玩得痛快。时间久了,忍不住向外跑,陆瑾瑜和江显城分别骑着一辆自行车驮着两个小的,脚下蹬得飞快,如同出笼的鸟。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啊,有山有水有河流,比那个时刻有人巡逻报备的火柴盒子强百倍。
小河边,两支钓竿,静静溪流,绿叶成荫,兄弟四人围坐一圈打着扑克,汽水瓶子码了一溜儿。
陆瑾瑜突然捏着江煜城的脸叫起来:“嘿,小东西,你这个玩法不合常理。”
被捏习惯的老小孩挑眉看回去,童稚面孔上满是超乎年龄的隐约笑意。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就是常理。”江显城拢了牌躺到地上,知道他要闲扯,阖眼的工夫果然听见陆瑾瑜不满的声音,“你才几岁,数儿认全了么,怎么能玩成这样呢?我跟你说,大哥我当年就是个神童,也没邪性成你这样,来,来,你过来,让大哥摸摸,是不是脑后长了反骨。”
江煜城向后一避躲开了魔掌,收力不及一骨碌仰了过去,顺着草坡滚向河边。
坐在身旁的展笑言及时扯住衣服,力气太小反被惯性带得一同向下滑。
陆瑾瑜和猛然睁眼的江显城扔了牌腾地翻身跳起,快速冲到河边将两人挡住,自己的脚却踩到水中。青苔湿滑,一个不稳半条腿都没了进去。
江煜城爬起来等着陆瑾瑜玩笑似的数落,半晌没听见动静,只有一道吸气声。
水中一尾蛇影,两尺来长,咬在他小腿上。
两只手同时伸过去,陆瑾瑜一巴掌拍开江煜城的小手,又快又准掐在七寸,随手一翻缠绕于掌中。
四人离了岸边,仍是先检查两个小的,轻微擦伤并无大碍,江显城才弯腰去看陆瑾瑜的腿。两颗牙印,渗着血,混了水渍洇成深深浅浅的粉红色蜿蜒至脚踝。
陆瑾瑜坐在草地上强拉过江煜城,手掌直接扫到后脑勺,像是在笑又有些不同以往的严厉,“你脑子呢?挨家看媳妇儿呢?这是蛇,伸手就够,也不怕咬你!反骨没摸出来,倒是摸出点儿傻气来。”说完,研究起手里的蛇,翻来覆去地看。腿上被显城用力捏住,疼得不见了笑容,不满地埋怨,“兄弟,咱能轻点儿么?这是腿,蛇也没毒,别瞎较劲,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啊。”
江煜城瞅着他冥想吃喝的样子,伸长手臂在后脑勺拍了一掌,笑得鲜明,“你才脑后长反骨,邪性。有毒也得让你给毒死,怎么没咬你嘴呢。”
正在清理伤口的江显城忍不住笑,嘴里含而未吐的血直接喷出去,蹲在旁边帮忙的展笑言看向惊呆的大哥,强忍着还是笑出声来,没有一个厚道人。
这一日的收获颇丰,除了鱼,还有蛇,还有两个血窟窿。
兄弟四人如来时般骑着车飞快地往回赶,遇上拦路虎。陆瑾瑜瞅了眼表,还有大梁上坐的两个小家伙,决定不搭理这帮小混混。
说是混混不太准确,就是隔壁学校的学生,说是学生又不对,更像混混。总有些学生不以学业为重,喜欢打架闹事,放学时半路拦住弱小的学弟或是学妹。
从前的陆瑾瑜没机会被他们拦,个子远比同龄的孩子高,运动起来又是出了名的好手,一副高傲不可侵的样子,谁会没事儿去招惹他呢。今日不同,带着小孩子,看起来累赘多了,比较好欺负一点点。
小混混们想得很好,报仇的时候到了。
五辆自行车拦成一排,存心挡路,怎么也绕不过去。
骑过去的江显城急忙刹住,看了眼形势,对身前的江煜城说:“快到家了,认识路吧,跟着笑言先回去。”说完,将车架好,人抱到地上,遛弯似的绕过五人走近陆瑾瑜的车头,慢悠悠地把笑言也抱下来,送到江煜城身边,拍了拍两人的肩,弯下身说:“一直往前走就到大门口了,用跑的,看看你们俩谁快。”
两张小面孔全都盯着他,一动不动地站着。
“嘿……”江显城乐了,每人屁股上各拍了一掌,催道:“是不是二哥这么说话不好使,非得跟大哥似的训着你们俩才行啊,麻利儿回家。”
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这家的男孩子犯起倔来全都一个样儿。
展笑言拉着江煜城径直走到路边,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跟两座小土堆似的看着他们。
江煜城问:“笑言,你会打么?”
展笑言答:“别给大哥二哥添麻烦。”
陆瑾瑜无奈指了指两人,低头摸出烟盒和火柴,点了一支,递给走过来的江显城,兄弟俩就倚着自行车抽起烟来。
经过的人不免看上一眼,飞快骑走。
日头转西,颜色就跟烟头上忽明忽暗的火光似的。
居中的男孩颠了下车把,扬声叫道:“陆瑾瑜,你丫干嘛呢?”
陆瑾瑜头都没抬,“抽烟。”
最边上的男孩耐不住性子,啐了一口,“抽你妈,这时候了还有闲心抽烟,有人来帮你么?要不要连那两个吃奶的娃娃也算上?”
话音未落,迎面挨了一拳,两道鼻血顺着嘴角往下淌,车子咣啷一声倒在地上,人已被摔到马路正中央,急驰而来的汽车擦着地面响起刺耳的刹车声,快要驶到跟前时勉强停住。车里的人摇下车窗就骂,狂摁了几下喇叭倒好车,噌地就开走了。
愣住的四人反应过来,气势已然变了,有些怕,又有些兴奋。其中一个一边将车架好一边抖着声音高喊:“陆瑾瑜,你……你这是杀人!”
陆瑾瑜歪着脑袋点了下头,眯起眼角笑了笑,“对啊,还玩么?”
有一种人天生不怕死,比如陆瑾瑜。还有一种就是对面的这几个,不知轻重,骑虎难下。
爬起来的男孩抹了把鼻子,满手的血,疯了似地冲过来,其余四人一拥而上。
陆瑾瑜和江显城是被老爷子操练着长大的,对付几个不专业的毛头小子绰绰有余,奈何被人缠着总要打几回合,便有人趁乱往路边跑。
江显城随手挥开身边两人,抓起一旁的自行车用力扔过去,正砸在后背。被砸中的人直接摔在马路牙子上,平伸的手掌被笑言狠狠地跺了一脚。
陆瑾瑜骂了一声,踹开身前的障碍,冲过去就是一顿暴捶,对着仍坐在原地不知怕为何物的两个人喊:“回家,再不走抽你们俩。”
这主儿真生气了!
朝夕相对了大半年,总是笑模笑样的玩笑着,头回见到这副狰狞面孔。江煜城坐得稳当,仰头看着急红了眼的大哥。身旁坐着的展笑言不停在书包里翻找,掏出把枪来递过去。
陆瑾瑜气得直笑,把枪丢回包里,又往手里提着的人背上狠砸了一肘,气笑道:“你当你爷爷和你爸是天王老子啊,杀人,他们几个活腻歪了,你哥我还没活够呢。”
被打的人疼哭了,吓得直嚷嚷:“别打了,别打了,他们有枪,枪……别打了。”
可不别打了么,想打也打不成了。
哥儿俩摁倒了仨,剩下的两个傻愣着瘫在地上,跑不是,留更犯愁,跟见了活阎王似的。
周围有看热闹的,有生怕躲闪不及快步离开的,还有拨开人群大步迈过来的。
领头的男孩立时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把抱住胳膊,连哭带喊地求救:“警察叔叔,警察叔叔,你来得正好,他们打人。”
展令看向一圈,自家孩子没吃亏,得嘞!
挂在他胳膊上的男孩还在哭诉,一口一个警察叔叔叫得忒亲,被眼前的叔叔冷笑了一声,倏地住了口。
展令摘了帽子,红五星正对在他眼前,厉声喝道:“这是警察么?这叫当兵的,就你这点眼力价儿还敢出来打架?被打了还敢恶人先告状?哪儿来的脸!麻利儿回家,别当街给你爸妈丢人现眼了。”
原只是眼周青紫一片,被他这一通喝,脸上真的挂不住了,却仍嘴硬,哼了两声话还没说全,被展令瞪了一眼,扭头就跑,没两步又折回来扶车。其余四人见了争先恐后地爬起来,顾不得疼踉跄跟上。
展令插腰站在原地,向着人群无声指了一圈,立时散了。
哥儿四个站了一排,从大到小。展令挨个儿瞅过去,确实没吃亏,心才真正放下来,在陆瑾瑜背后拍了一掌,凑上张笑脸,“请吧,大少爷,先上我们家呆会儿吧。”
陆瑾瑜没动,咧着嘴角叫了声展叔,站得分外直。
江显城在他肘上一磕,陆瑾瑜早看见了,眼神丢回来。兄弟俩都没说话,一来一回推来挡去,展令笑眼瞅着,把帽子在手上磕达了两下,终于忍不住插嘴道:“再不回去,老江可就要来寻人了。”
陆瑾瑜回身走向树荫下站的女孩子,拉住手往回带,吓得齐欣边抽手边说:“你干嘛,放开,我是来给江显城送笔记的。”他不理她,几步就到了众人面前,取过她手里的笔记塞给江显城,才对展令说:“展叔,麻烦让您的人把她送回家,要是再瞅见刚才那几块料,往死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