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积怨已久（1 / 1）
“小姐，快些进来吧，外面日头大，您照顾陛下已经很辛苦了，别再晒着。”这几日顾烟罗进宫侍疾，顾朝懠也跟着进来。顾烟罗虽是侍疾，可最多也就坐大和皇帝床边说说话，倒是实实在在累着了顾朝懠，端茶送水，又要擦洗又要看药，弄的她心里心乱如麻。且不说在皇宫中行动不便，府中房里那一位也不知道能不能还瞒得住。干着急也没办法，只得想想在宫中有没有可以活动的地方。
“灵均太子年少气盛，我怕他情急做出什么事来。”顾烟罗缓缓走进朗坤宫，又在大和皇帝床边坐了下来。
“小姐，您就别担心了，外面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还是老爷和少爷呢。”顾朝懠扶着她坐下，扭头看了看躺在榻上的大和皇帝。大和皇帝虽然才将将年近五十，可多年的奢靡生活早已让他生出白发，精神也萎靡，一身横肉竟是一丝神气也无。顾朝懠怔怔的看着，想着若是自己的父亲当年没有过世，如今这榻上的人，该是怎样一番模样。
“我乏的很，去后面偏殿休息些许，你就在这看着吧，若是有什么动静，再来禀报就是。”
“是。”
送走顾烟罗，顾朝懠站在皇帝榻旁，看着这个衰驰的皇帝，就是因为大和皇帝如此不过问政务只贪图享乐，才会有平波王过分权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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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旗。。。”大和皇帝皱着眉，翻着身子，嘴里咕哝着不清楚的语句。顾朝懠吓了一跳，也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忙凝神细听。
“云旗兄长。。。不要喝。。。”大和皇帝呢喃着，顾朝懠却脸色大变，听这大和皇帝口风，像是要涉及当年父亲之死，可是她刚准备继续听下去，大和皇帝，又深深的睡着了。
顾朝懠浑身松懈了，靠着床柱上，觉着有万般思绪，却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大和皇帝并中卧床不起，为何会喊出父亲的名字，让父亲不要喝，又是为什么，对父亲满是担忧的样子？
父皇逝世，最大的受益者，不就是大和皇帝吗？太子逝世，按照大乾国祖制，再择年龄最长的皇子继位，纵然平波王有意觊觎王位，可是也不敢再父亲刚逝世后就大举声张，只得扶持大和皇帝坐上王位。
这些年来，虽是大和皇帝为陛下，可是这么多年来，权柄下移，平波王的实力一日日壮大起来，有时竟和朝臣联合起来叫板大和皇帝，只为达到自己目的。
每到佳节，平波王府前送礼的人都快踏破了门槛，而这大和皇帝，却颇似一具傀儡。传言大和皇帝在父亲在世时便与父亲不和，既然如此，又为何在病中，想起了父亲？难道，只是因为愧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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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你快要睡着了，你也去歇着吧。”一个轻柔的声音打断了顾朝懠的遐思，她回过神来，发现顾烟罗不知什么时候起了身，站在她身后。
“小姐恕罪。”
“无妨，这几日你忙里忙外，却是太劳累了。晚上回府还要洗衣，准备下一天的琐事，也是人之常情。今日回府你就歇着吧，别再忙了。”
“回小姐，奴婢不累，奴婢回府后，还要做少爷吩咐的事呢。”顾朝懠垂首，低声说。
“哥哥？哥哥交给了你什么差使？”顾烟罗皱了皱眉，问道
“少爷前几日吩咐我把飞霜没带走的书信拾掇拾掇，看看能否找出她家人的居处，少年念在她多年侍奉，想再送些银两过去，就想送到家里去，奴婢与愚笨，至今未能找到。”
顾烟罗沉默着思忖，哥哥是不会好心给飞霜送什么银两的，定是察觉到了飞霜可能知道了他们的秘密，想要连着一家都赶尽杀绝！顾烟罗手心出了汗，脸色也变了，顾朝懠默默站在一旁，观察着顾烟罗的表情一会青一会白，静静等着顾烟罗发话，果然不一会，顾烟罗就吩咐道：
“飞霜出府时，我送予了些银两，你可回禀哥哥，不用再赠送了，省的其他的下人在背后嚼起舌头。飞霜怎么说也是我房里的丫鬟，如今出府了，旧主也是我，怎的好劳烦哥哥多操心，你也是的，也不告诉我一声。”
“奴婢知罪。”顾朝懠轻轻说，心里想着，雨霁王，您说的这把火我添了，能不能烧得起来，且再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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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朝臣，这宫中的奴才们，一个一个都是混账！父皇还没怎么，便一个个巴结着平波王为他的马首是瞻，这要是父皇真的。。。”
“灵均！”启煜太子顾灵均的生母岚昭仪正襟危坐，打断了顾灵均。
“孩儿失言了。”顾灵均左右扫了一眼，说道。
“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如何斗倒平波王，而是如何将你父皇尽快医治好！平波王这次打着摄政王的由头，本来朝臣们便畏惧他，这样一来便更没有人敢说什么。与其在你父皇病中不照顾陛下反而去和平波王发起党政而白白给人落下口实，还不如多去朗坤宫见见你父皇！”岚昭仪严肃的训斥着。她入宫多年，更是盛宠不衰，摸得准皇上的性子，自然也能把握的住风向。
“可是母妃，孩儿今日一早便去看过了，平波王那幼女顾烟罗看守着，硬是不让孩儿进啊。”
“真是没出息！你好歹是当朝太子，还能被一个区区公主挡住了路不成？！这些年你书没少读，怎么见识倒是不见涨！若她再拦着你，你就搬出祖制，我不信还没有了太子不能探病的道理？”岚昭仪嗔道。
“母妃英明。”
“也不知道陛下究竟怎样了，若是平波王根本就没有尽心为陛下医治，而是由任陛下。。。到时候再伪造一纸诏书，我们母子，恐怕都保不住了。”岚昭仪狠狠的咬着牙，她生于延庆侯府，延庆侯为大司农，与平波王在政见上多有不和，但她的儿子贵为太子，本在这一局扳回了一城，可谁知竟出了此等事情，这太子之位，还不知保不保得住。。。
“灵均，你明日一早便去求见你父皇，顺便带上御史，平日里最爱弹劾平波王的那些个，再带上斟寻太师，届时往朗坤宫宫门口一跪，就大声宣读我国法典，越多人听见越好。顾烟罗是个小丫头，招架不住你这一招，定会乖乖放你进去。你看望完陛下之后好生送御史和太师回府，再回一趟延庆侯府，让他组织朝堂辩论，检举平波王是私行摄政王之职，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一定要弄出动静，越大越好，最好弄的民间那些百姓对平波王质疑之声越来越大，再要求平波王拿出陛下亲笔谕旨。如此一来，若是他是私自行使摄政王之职，就会被发觉了。你父皇向来疼爱你，断然不会让你失了太子之位的。以后遇见什么事不要慌，不要莽撞，不要冲动，要时刻记得，你是太子，如今皇上病重，你才应该代理皇上管理国政，知道了吗？”
“母亲教训的是，孩儿这就去办。”顾灵均起身，刚要走却又被岚昭仪拦下。
“急急躁躁做什么？刚才才跟你说过，遇事切莫急躁。平波王这么多年来也算是朝野中的大红人，风头有时竟盖过你这个太子，陛下念在兄弟之情，又广施恩德，因而便由着他，但今时今日不同，陛下因病不能掌管朝政，若是再由着他胡来，这天下，就不知道是谁的了。不过此事对我们而言也是个机会，多年一来父亲都寻找着平波王和顾江舟的软处，竟是一丝一毫也没有发现，若此次事成，即使不能一下扳倒平波王，也会大大损伤他的元气。你可明白？”
“是，孩儿明白。”
“去吧。”岚昭仪挥挥手，顾灵均便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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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歌。。。”顾芸蔚躺在榻上，微微睁开了眼。
“哎呀！小姐！小姐醒了！小姐你躺着！我去叫御医！”守在床边的载歌大为惊喜，跑着出了房间。
原来。。。终究还是活下来了么。顾芸蔚想着，又迷迷糊糊的晕过去了，再睁眼，看到的是斟寻太师那张满是褶皱的脸。
“追明公主。是老夫照顾不周了。”斟寻太师关心心切，刚看到顾芸蔚睁眼便抢着说。可是顾芸蔚累了，她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不想再弄这些虚礼，也没有力气，扭过头，看着自己的大红帐顶，不再说话。
斟寻澈看爷爷并没有收到回答，脸上有些挂不住，便接着说：
“追明公主，您心中的苦楚我们都能理解，还请公主原谅舍弟的。。。”
“你理解什么？”顾芸蔚猛的转过头了，再也不顾公主矜持，狠狠的问。
斟寻澈愣了愣，竟被噎住了，然而顾芸蔚却不给他时间细想，一顿痛骂劈头盖脸砸下来：
“澈少爷说话说得好轻松，我的苦楚你如何能了解？这些年澈少爷可见过我几面？若不是这几日少爷可能记得我相貌？淄南城人常说少爷体察入微温润如玉，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少爷竟夸下海口说可以了解本公主，我倒要问问，我承受丧父丧母之痛时，少爷你身在何处？是在桥对诗词？是在君前奏对？还是在莺莺燕燕里乐享少年时光？”顾芸蔚用尽全身力气，瞪着斟寻澈。
“公主方醒，还是切莫气大伤身吧。”斟寻澈被痛骂了这么些，一时也有些不快。
“芸蔚公主。若是你就那样去了，你让我有何脸面对长明太子的在天之灵啊。。。”斟寻太师说着，眼里竟隐隐泛起泪光。
顾芸蔚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太师和斟寻澈约莫说了些什么，也走了。
顾芸蔚在醒来之前，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父亲沉浸在痛苦之中，母亲癫狂着叫喊不休，而她像是站在这众人的头顶，看见淄南城另一侧的斟寻太师府中，斟寻澈正在朗读诗书，旁边的斟寻绛正在拍着巴掌说哥哥真聪明。
而平波王府中，燃烧起了一把火，雨还未下，这大火顺着风，瞬间便席卷了东宫。
她看着父亲和母亲在火海里挣扎求救，却伸不出手，只能畏缩在云端，发着抖却无能为力。
不知过了多久，火熄灭了，平波王府中又飞起一只浑身五色斑斓的神鸟。
鸟喙是金黄色，鸟头和整个背部是朱红的羽毛，翅膀由朱色过渡为紫色，再过渡为苍色，尾羽分为四股，缇色修长的尾羽尾部包着像小小眼睛一样黛色的羽片。
神鸟巨大，翅膀一扇，大雨便倾盆而下，而在这神鸟的背上，乘着一个看不清容貌的少女，少女和她年纪相仿，坐在鸟背上，像是在指点江山。神鸟越飞越近，越飞越近，在经过顾芸蔚时，把她猛地撞下了云层，她重重的摔在地上，能感觉到自己的下颌脱位，肋骨尽碎，就那样在泥土和灰烬中，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