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偶遇偏是相识人,还叹无巧不成书(1 / 1)
再说姜黎与左师行,二人在客栈住下后,折腾一番已是时候不早,都觉得腹内饥饿,便下楼去要了些吃食。
此时厅堂里正是人满为患,二人找不到地方,见有一张案边只坐了一人,空出三张座位来,便过去找那人打个商量,打算凑合着一块坐。
正是冬去春来的时候,江南天气尚寒,众人都还穿着棉衣,座位上那人却是一身青衫,头上也包着方巾,一派文人学士赏春踏青似的打扮,却看得由于畏寒而出来在长衫里穿了不少衣服,袖口都鼓起来了,显得怪模怪样的。
左师行走在前面,冲那人一拱手:“这位阁下,可是一人?若是方便,能否让个位置出来,允我夫妻二人也用些吃食?”
“阁下只管坐便是,小生一个人也用不了这许多位置。”
左师行道了谢,二人便在对面坐下。不一会儿来了饭菜,左师行斟了茶水,道:“多谢阁下宽让。”
“出门在外,互相行个方便而已。”那人也端起茶盏,“阁下这是省亲呢,还是什么?”
“过年时带拙荆回家乡,如今正要返回。”
“原来如此。”
那人便看了看姜黎,为了礼节,目光并没有停留,姜黎却心中“咯噔”一下——这人怎么看着眼熟?想来想去又想不出来究竟在哪见过,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认识的人,也不好打招呼,还是装作不知吧。
正在吃饭的时候,却听见外面一阵喧哗,一干捕快直接闯了进来,左右看看,径直向姜黎这边走来。
左师行看了一眼姜黎,见她已握好了筷子,一副打算杀出重围的样子,心中抱怨一声,也悄然喝干了茶水,将茶盏握紧。
却听那捕头高声嚷道:“你是何温,何昭明?”
那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便起身作揖道:“小生正是何昭明,不知几位官大哥有何贵干?”
“很好,就是你了。跟哥几个去府衙走一趟吧!”捕快之间互相使了眼色,一个个立时冲了上来,将何昭明架住左右。
姜黎要起身,左师行按住她,朝衙役问道:“几位官大哥,这人是犯了什么事,兴师动众的?”
一个年捕快役道:“哼,说来吓死你,人命案!”
“喝?”左师行配合地叫出声来,“看不出来他斯斯文文的竟然如此罪大恶极!”
“可不是?不止罪大恶极,还虎狼心肠!如花似玉的姑娘家,也下得去手!”年轻捕快刚说两句,却被年长的前辈喝止“不得多言”,也便装模作样地挥挥索锁链,左师行便退了回来。
待捕快押着人走了,客栈内顿时向炸开了锅一般热闹起来。
“哟呵,真是想不到,那年轻人长得一副老实模样,几个人是个杀人凶手!”
“可不是嘛,老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啊!”
“还说呢,店家,你竟然敢让这种人留宿,还好没有出什么事哦!”
“可不是嘛,老朽看他不像是个恶人,也没有仔细盘问。哎……他的行李还在楼上房里,得赶快都扔出去,免得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哦!”
经过这样一番闹腾,听到年轻人的名字后,姜黎总算记起为何会觉得他眼熟了。
先前在长安的时候,可不是在这何昭明那儿买过扇子嘛,二人还曾立下赌约,若有朝一日何昭明金榜题名,姜黎便要奉上千两黄金,去换他在扇面上题字呢。姜黎只觉不得不感叹这世间的事情实在无巧不成书,谁能料到在这种地方也能遇见姓何的书生呢?
“人命案?如花似玉的姑娘?”左师行琢磨着,“难道说案子破了?”
姜黎被他一说也想到,这如花似玉的姑娘的命案,说的不就是素月么!心中只觉惊奇无比。又一想,那书生看上去迂腐可笑,却不像个坏人,难道说真是他害了两条人命?
左师行低声道:“嘿嘿,恭喜啊,驸马爷,一旦真凶被擒获,驸马爷便可光明正大地换回原本身份,不用再遮遮掩掩的了。”
姜黎含含糊糊地应者,心中却在想着,果真是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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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尚全一通惊堂木拍下去,所谓的案件似乎便有了定论。
原来这何昭明与竹香乃是旧相识,他祖籍淮扬,到长安是为求学,如今回老家过完了年,准备启程上京,路过常怀时便来找了竹香叙旧。
听了这番供述,周尚全不屑道:“哼,叙旧?叙的什么旧能让你在此逗留整整三天?只怕叙的不是旧,而是私情吧!你这读书人,竟如此不干不净,与婢子竹香勾搭成奸,简直败坏斯文,成何体统!”
似是被说中心事,何昭明羞愤地低下头去。
“本官还没说完呢,你与竹香私通,自有办法混入府内去找她。昨日你去找竹香时偶然见到了素月,见她生得美貌,一时间色心大起,想要侮辱于她,素月不从,你便痛下杀手!本官所说,可是事实?”
“冤枉!”何昭明抬头,“小生喜欢竹香不假,但我俩从未有逾越礼法之举动!小生……小生虽不是学富五车,却也饱受斯文教化,如何会……如何会……”
“你还有脸提竹香!你的恶行被竹香知道了,她想要告发于你,你这厮狼心狗肺,竟狠心将她推下池塘溺死!”
何昭明瞪大眼睛:“竹香死了?这……怎么可能?”
“如何不可能!你休要再假装!这厮嘴硬至此,看来不动刑是不会招了——来人呐!”
何昭明看着衙役搬来的刑具,整个人身体从头筛到了脚,还没上去呢身子便软了下来:“大人……我招,我招啊……”
诸君或许会问,为何审理案件的竟是周尚全,而曹孟其又去了哪里?诸君且这样想,那曹孟其原本不熟悉刑狱之事,之所以会想要以权压人、主导案件的探查工作,无非是为了保护驸马爷的身份着想。如今既然疑凶另有其人,他自然没有必要参与其中,姜黎至今行踪不明,这才是真正令得他忧心如焚的事情。
那边周尚全审完了何昭明,定案画押,立时差人过来报告。曹孟其听了,也没心思去管其中是否有问题,挥挥手让人退下了。
夜里,曹孟其感觉到有人在耳边说话,声音幽幽的长长的,从耳朵眼里钻进了他的脑袋,又在脑袋里面撞来撞去。
不得已睁开眼睛,却见一人趴在床头。那人一头长发披在前面,长发下面只见到一张白白的脸,脸上两个黑乎乎的空洞。
曹孟其以为见鬼,就要去摸枕下的匕首,却摸了个空。也是他武艺高强,没摸着兵器,便空着手向那鬼怪打了一掌。掌力触及,竟如打在空气上一般轻飘飘的。再一看,那鬼怪竟不见了。
曹孟其正惊疑之下,却听背后传来女子的声音,他转过身来,所见的却不是鬼怪,而是一名真真正正的年轻女子。那女子梳着丫髻,穿条水绿色的裙子,站在水里。
曹孟其问:“姑娘,你是谁?”
“竹香,我叫竹香。”那女子应道。
曹孟其这下便能看清女子的脸了,果然是竹香无误。只见她满脸哀怨,似是有无限话语想要表达,却又如骨鲠在喉,开不了口。
曹孟其道:“竹香,凶手何昭明已捉拿归案,你可安心。”
竹香的脸上却没有喜色。
曹孟其问:“你是否有话要说?”
竹香却连连摇头:“说不得,说不得。”
曹孟其不明白她此话含义,正欲询问,却觉得眼前一黑,头晕目眩过去,再睁眼时已不见了人,自己卧于榻上,被褥内已因冷汗而变得潮乎乎的。再伸手道枕下一摸,那匕首还好端端躺着呢。
“竟然是鬼托梦么……简直荒谬……”他自言自语道。
脑中不禁又浮现出竹香的脸孔来,接受询问时欲言又止的神情,以及被水泡过后发青发白的样子,心中不禁涌现一个想法——难道案件真的还未了结?
说不得……是什么说不得呢?
无心睡眠,他便穿戴整齐了,静静地在院中坐着,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飘了起来。
“大人。”
有人叫他,曹孟其摆手:“本侯不饿。”
“大人,府外有人送了这个过来。”
“哦?”曹孟其转过身来,“有否说过理由?”
“说是有关于案件的重要内情。”
竟然不是去找周尚全,而是直接来见他么?曹孟其想了想,还是叫把人带进来了。
来的是个俊俏的年轻人,生了双桃花似的眼睛,见了曹孟其,笑嘻嘻地也不行礼。
曹孟其问:“你说有重要内情要禀报,究竟为何?”
“鄙人有一物要交予大人。”
年轻人的声音有些耳熟,曹孟其没有多想,结果那物件一看,瞬间变了脸色,问:“这是何人交给你的?”
“自然是大人所想的那人了。”年轻人道,“东西已送到,鄙人这便告辞了。”
年轻人转身便走,身后却传来威严的声音:“慢着。”
“大人可是还有话要交代鄙人?”
曹孟其冷声道:“少来故弄玄虚这套,那人在哪里?”
“明明鄙人已将讯息传达,大人何必多此一问呢?”
“一张纸条儿而已,也想戏耍本侯么?既然能直接从你这里套出话来,为何还要多登上半日再去约定地点?”
“咦……”年轻人转过身来,笑得跟长安郊外三月里的桃花似的,“不愧是曹大人啊,真是半点不肯受他人摆布。”
被人以如此玩味的方式品头论足,曹孟其黑着一张脸,站了起来:“油嘴滑舌,不识好歹。今日你若不说出那人下落,休想离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