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李青镜设难考验,姜天狼巧计过关(1 / 1)
当天晚上,姜黎是宿在四方馆的。
那四方馆是汉朝修建来专门接待各方使节的,为了彰显天威,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奢华气。姜黎躺在柔软的锦缎大床上,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发疼,叹了口气,起身穿好衣裳,到院子里去了。
院里有一方池塘,姜黎便倚在假山之上,看着静静的湖面发呆。而庄先宁竟也没有睡着,踱步到了她身边。
“胜狼……不,现在该改口叫天狼了,今天可要给你道喜才是啊。”
姜黎转头看他,把庄先宁吓了一跳:“我说你这是要做驸马呢是要做牛马?苦大仇深的样子是怎么的?”
“庄相……”就听姜黎低低地问他,“十三公主是汉皇的女儿对吧?”
“不错。”
“汉皇的意思是要我娶了他的女儿是吧?”
“不错。”
“庄相,这婚事,您得想办法帮我推了。”
“为甚?”
姜黎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来:“其实……我不是男人。”
庄先宁只觉一道霹雳从头顶落下,原先的睡意酒意半点都不剩下:“你你你你说什么?”
“庄相,这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故事……”硬生生地用内力逼出两只红眼眶,姜黎用她那沙哑的嗓音缓缓道来——将门唯一的虎子,从小武艺胆识都远胜寻常,沙场上摸爬滚打,成日里刀剑无眼,身体上哪儿没有受过伤?只是在一次剿匪的战役中,被阴险的匪首算计,一发暗箭向他袭来……
“从那之后,姜黎……便不能人道了。”
听着这最后一句,庄先宁当时就跳了起来,好在还顾及着怕隔墙有耳,没敢叫出声来。
“这事儿是真的?”月亮底下,他的表情好像要吃人。
“还敢诓骗庄相?不信……庄相您摸?”
庄先宁哪敢摸呀!跟被针扎了似的缩回手来,来来回回地转了好些个圈,责备她:“竟有这种事情,你怎么没早说?”
“这种丢脸的事情,换了庄相您能随便告诉别人?”
庄先宁转移话题:“可有救?”
“大夫说没救。”姜黎两手一摊。
庄先宁没话说了。
姜黎拱手:“庄相,这事您可千万要帮我办好了,咱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呀,不管我出了什么事,您怕是也走不出这长安城的城门了。”
“想办法,你……你等着,容我想想……办法……”
庄先宁失魂落魄地走开了,不一会传来宫人惊慌的叫声:“不好了,有人落水啦!”
将那难题丢给他人,姜黎心满意足地回了房间,纵身跃上房梁,在上头躺好,很快便陷入睡眠之中。
将那难题丢给他人,姜黎心满意足地回了房间,纵身跃上房梁,在上头躺好,很快便陷入睡眠之中,第二天很早便醒来了,一个人到院子里去打起了拳。
收势的时候,庄先宁已在旁边站着直打哈欠。
姜黎道:“庄相看上去精神不好。”
“昨天晚上想事情想了一宿。”庄先宁走过来,神神秘秘地道,“天狼,关于汉皇的指婚,我想来想去,既不能推又不能娶,只好想方设法叫这亲结不成了。”
“庄相有何妙招?”
“我们便在这六礼上做手脚。咱们想个法子,让这八字不合,就算是天子也不能逆着天意,硬让两个八字不合的人结为夫妻吧。”
“原来如此,庄相真是妙招。”姜黎故作赞赏,“那这公主的生辰八字你可晓得?”
庄先宁老脸一拉:“你莫要逗我老人家,公主生辰我怎会知道。”
“那,庄相可识得大汉国师?”
“倒是听说过合木道人的名号,可是人家不认得我。”
“庄相不晓得公主八字,又不认识国师,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在这纳吉之礼上做手脚?”
“天狼,这是你不懂了。”庄先宁道,“不认得又怎样?你想这世间男子,所贪之物无非财、色二字字,咱们投其所好,还能办不成事?此番我来汉都,所带的珍宝美姬大部分都献了贡,却还留下一些,是大王要我打点长安上下用的,拿出一部分来送给合木道人,他还能不笑纳?”
姜黎倒是不懂这些,不过也学他笑得心知肚明:“那天狼便静候佳音。”
“天狼,切记在旁人面前不要露出破绽来。若是叫汉皇晓得咱们暗中使手段,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姜黎点头。
二人商量完事情,正准备用早膳的时候,宫中来了人,宣二人觐见。姜黎想了想,庄先宁入宫朝见,是代表北狄进贡;要她进宫……大概就是要赐婚了吧?
“庄相,我觉得头有点疼,一定是昨夜睡得太高,着了风寒……”
“随我进宫去!”庄先宁嗤之以鼻:别想糊弄他老人家,汉朝的床榻又矮又软,怎么会睡得太高了?
姜黎身上的那件锦袍,在梁上睡了一宿已是脏了,庄先宁忙翻出一件自己的衣裳给她,免得进了宫去被治个御前失仪之罪。
姜黎在寒风中等了好久,天子并未宣她入殿。直到百官退朝之后,才有小黄门过来传话,让她去后花园面圣。
天子正在后花园里同皇后和另外一位嫔妃饮茶。姜黎偷偷问了带路的小黄门,晓得那陌生的嫔妃是昭仪何氏,也是芙遥公主的亲生母亲。
得,这是丈母娘来相女婿了!
姜黎问了天子和二位娘娘安,便立在那里,接受他们审视。
姜黎遗传了母亲的鹅蛋脸,又得了父亲的剑眉,剑眉下面是一双杏核大眼,逞着凶态的时候霸气凌然,和心静气的时候又显得灵动秀逸。庄先宁是文臣,这回为了觐见汉皇备的又都是汉人的袍子,姜黎穿上,满身英气便有三分化了儒雅。
昭仪娘娘道:“天狼往这儿一站,倒有几分昔日江东周郎的风采。”
姜黎道:“娘娘谬赞了。”
“是不是谬赞,本宫心头有数。”昭仪娘娘伸手一指,“坐吧。”
姜黎也想坐,可哪儿有椅子让她坐?再看一眼皇帝皇后,谁也没个赐座的意思,便晓得这是交由昭仪娘娘去考验她了。
姜黎面色不变,走到桌边,直接一个马步扎了下来,竟像是稳稳当当坐下了似的。
昭仪娘娘大概是没怎么同习武之人打过交道,一看姜黎马步代坐,新奇得眼睛都直了,不过很快便恢复了仪态。
宫娥上了茶水来,却是一块冰包着一条茶叶,那茶杯壁上还有寒气凝成的细密水珠。
“这是芙遥亲手采了晨间的露水泡制的,本宫这个做娘的都喝不到,却拿来招待你了。”
晨间的露水?哪个寒冬天能把露水变成冰球啊?
面对明显的刁难,姜黎笑笑,道:“公主这是在跟我相敬如宾(冰)哪。”也不管冰冷彻骨,就将那冰吞下喉咙。
昭仪娘娘又道:“陛下对你喜欢得紧,芙遥可是本宫的女儿,本宫得考考你。”
姜黎正襟危坐:“娘娘请说。”
“何为大学之道?”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何为君子之道?”
“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
“何为君臣之道?”
“君臣之道,恩义为报。”
“何为夫妇之道?”
姜黎犯了难。她生在武将世家,除却兵法谋略之外,不过就读了四书而已,还仅限于死记硬背,这“夫妇之道”四个字却从未见过。
见姜黎沉默不语,皇帝来打圆场:“天狼又不是考状元,你问他这么多道理做什么?”
昭仪娘娘道:“芙遥可是要嫁过去一辈子的,本宫这个做娘的总得知道姑爷心里怎么想。再说了,陛下您点的驸马,还能连这都答不上来?”
“爱妃说得对,”天子道,“天狼是北狄王最器重的将领,想来定是满腹文韬武略,是朕小瞧人了。”
姜黎感到牙一酸。就算是为了北狄王的面子,她也不能在汉朝天子面前示弱。
她想了一会,笑了:“其实这答案,天狼已经想到了。”
就见她伸出一只手指来,先是指了指头顶的天空,又指了指脚下的地面。
姜黎见到昭仪娘娘默念了几句什么话,问她:“你是何年何月,什么时辰出生?”便长舒一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安安分分地喝了茶,答了几句家常客套,便告退了。
何昭仪回到合欢殿内,在美人榻上斜斜地一靠,向背后的珠帘道:“怎么不想打听些什么吗?”
从珠帘后传出一个女声:“儿臣还要打听吗?母妃您脸上都笑出花来了。不晓得那姜天狼究竟说了什么答案,让母妃这样喜欢?”
如何形容此女声音?古人赞叹乐曲美妙,曾说:“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又曾说:“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加诸此女身上竟半点不觉突兀过分。如说,黄莺沉鱼、银铃燕语,莫过如是。
何昭仪回想姜黎当时的手势,道:“夫为天,妇为地,以天纳地,以地载天,浑沌不可分也……这个姜天狼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