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三章(1 / 1)
四哥借故出帐,遁了。
我收回呆滞的目光,到桌边坐下,倒了杯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母妃便是当朝夏贵妃,乃是夏将军的妹妹,夏为母姓,均乃均调,有“原”之义。我出宫便化名夏均,一来可体察民情,二来不让有心人知晓我的行踪。你我二人本是知交,一直瞒着你,却有我的私心在内,是我不对。”沈原解释道。
我僵硬着摇头道:“无妨,出门在外稍作乔装确实方便许多,你也并非故意如此,只是突然知晓你便是当朝三皇子,让我有些惊讶罢了。”
“阿瞻,你可还记得,上元节那晚放河灯时,我说过什么?”沈原忽地低声道。
我自然记得,我记得那时,他说: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也告诉我一个可好? ”脑海中的声音与耳边响起的重合,“阿瞻,这就是我的秘密。”沈原垂眸道。
我有些怔然,张口结舌道:“维呇兄,你,你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知道,你与我的婚约什么时候能履行。”
我浑身一颤,猛然睁开眼睛,惊出一身冷汗。自两天前知晓维呇兄便是三皇子后,我心里发虚,便总是梦见他对我说这句话。
实则那日,维呇兄什么也没说,只让我再想想,着实让我不解。看样子,他知晓那个秘密是什么,但既已知晓,直接问我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我自己想?我一向觉得自己十分了解维呇兄,可这回,确是有些看不透他。
粮草抵达的第二日,他便要回京复命。次日他临行前对我含蓄道:“我这次来顺便捎带了些宁京纸笺。”
我了然道:“之前一直疲于奔波,倒忘了给你写信,以后不会了。”又想到什么,问道:“往后可还是寄到镇国大将军府?”
沈原颔首笑道:“嗯,寄往那处,信笺安全些。”
又说了几句别的,随从来催道:“殿下,该启程了。”
他微一点头,低声对我道:“京城那边有我在,你不用担心。”深深看了我一眼,匆匆上马,绝尘而去。其他人立即扬鞭跟上。
我心中剧震,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峰峦回转之间。
转身回营,我一路疾行到四哥帐中,一把掀开帐帘,四哥端坐于书案前,正提笔写些什么,我奔至书案前,双手撑上书案,义正词严道:“四哥,你告诉我,京城里是不是要变天了。”
四哥不紧不慢抬头:“怎么说?”
“仅仅四年,不过四年,黎国不顾上次惨败,再次入侵,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说,” 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有内应?”
四哥微不可察眉间一凛,道:“没事瞎想什么。”
我愈发笃定道:“而且那内应是京城居高位者。”之前沈原提到京城,我隐隐有所察觉,现下看来,恐怕八九不离十了。若我没猜错,沈原奉命押运粮草为明,与四哥会面商议此事为暗。“之前你们遇袭也是因为布防阵图泄了出去?那细作可招出他背后之人?”我低声问:“你们怀疑谁?”
四哥安然自若道:“能想到这一层,难为你了。”搁笔站起身,大手在我头顶揉了揉,“只是这些事,就不劳你操心了。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少在这捣乱。”
我缓缓皱紧眉头,肃然道:“我来这从来不是为了捣乱,四哥,你若真为我好,就别瞒我。”
四哥叹了口气:“不是想瞒你,只是有的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越过我出了帐。我欲追出去,目光微动,却看到了他留在桌上的纸张。
四哥自然不会粗心到将一国机密贸贸然留在纸上,他今日既不肯说,我也只好作罢。只是那纸上所写,明明是“背水阵法”,顾名思义,背水阵便是背靠河水摆成阵势,迎击敌军。兵法有云:兵士甚陷则不惧,无所往则固。意为兵士深陷危地,则无所畏惧;无路可走,是以军心稳固。四哥擅奇兵之道,琢磨出背水阵法倒是不足为奇。但此法凶险异常,存的是“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的心思,一步算错便可能全军覆没。
我攥着这张纸冲出帐门追上四哥,让他连连保证不到万不得已必定不用此法,才勉强放了心。
华城之战后,昭军趁胜追击,连下两城,形势一片大好。四哥的伤势也逐渐好转直至痊愈。
七月流火,天气虽渐渐转凉,却仍是酷热难耐。我擦擦额上渗出的汗珠,不让它滴到信笺上。自渭城一别,我与沈原断断续续通了几封书信,最近一封里,他除了回复我上一封的内容,还提到,近日又得了一坛江南春。我写了些近况,同他说了四哥伤已痊愈,又在回信里加上一句“待到功成还乡日,醉笑陪君三万场”。满意地装入信封,印上封泥,我唤了小兵过来,托他送到信使那里,就准备去找四哥切磋几招。
小兵拿了信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
我温言道:“怎的了?”
小兵羞涩而又憨厚地一笑,挠了挠头,道:“谢副尉,你学识渊博,能否,能否帮我也写封家书?我不识字。”
我挑眉笑道:“这有何难?小事一桩,你这般扭捏做甚?”回到桌案前,又摊开张信笺,我问:“你想写给谁?朋友?家人?还是妻子?”不过看这小兵不过十六七,应当还未娶妻吧。
“谢副尉,你真是好人。”小兵又是憨厚一笑,“写给我妻子。”
我奇道:“你瞧着不大,已然娶妻了?”要知道,我那三哥和四哥可都还是光棍一条。
“我与阿玖青梅竹马,她一及笄便嫁给了我。”小兵挺了挺胸膛,自豪道:“阿玖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我出征那日,她怕我见着她难过,以后也一直想着家,就不能好好打仗了。就对我娘说,都别来送我。那天我在人群里没找着她,还失落了好一阵。不过想想,她也是为我好。”
我笑笑:“这真是个好妻子。”提笔写下:
吾妻阿玖
见信如唔。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来那个因与丈夫分离而嚎啕大哭,也叫做阿玖的姑娘。我不经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绍梁,阿玖和我娘都唤我绍梁。”他眼睛里闪烁着光芒,露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