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一章(1 / 1)
爹猛然抬眼,死死盯着我,寒声道:“再说一遍。”
我仰头直直看向爹,一字一句道:“谢将军,我来投军。”语罢,伏地一拜。
“好!好!谢旃,你当真是长本事了!”爹声色俱厉道:“你说你来投军,你拿什么投军!”
我攥紧手指,强自镇定道:“谢将军,我的枪法乃是你一手所教,箭法,乃是素有宁京神射手之名,已故的游骑将军谢旐亲自指点。谢瞻驽钝,却深知勤能补拙,枪法箭法,虽不至炉火纯青,却也运用娴熟。兵法谋略,亦是多有拙见。”我咬咬牙,喉头微动,继续道:“谢瞻幼时,曾听家父说过,军人的职责,便是让家人安稳度日,免遭战乱之苦;让家园安定太平,不为铁蹄所踏!”
大哥上前倾身欲扶起我,道:“阿旃,去休息罢,别说了。”
我摇头,双膝紧紧贴地,睁大双眼沉声道:“家父还说,生而报黄金台上意,死犹持节不变,此为忠;生而枕戈待旦,阵前杀敌,死犹化为魂灵,戍我神州,此为勇;生而救国难,死犹为厉鬼以击贼,此为义!有忠有勇有义者,才不枉为谢氏一族的传人!当日场景,如今仍历历在目,当日所闻,亦铭记于心,一日不敢忘却。”
三哥三步做两步跪到我身侧,恳求道:“爹请息怒!阿旃她尚且年幼......”
爹怒极反笑道:“年幼?依我看她已足够年长,足够明白事理了,竟拿我说过的话来辩驳!”
大哥拉住爹道:“爹您喝杯茶,消消气,三弟和阿旃不是故意气您。”
过了片刻,爹冷道:“我若是不答应,你待如何?”
我木然道:“那我便在此长跪不起,直到将军答应。”
爹遽然起身,一脚踹翻了太师椅,厉声道:“荒谬至极!”
三哥急道:“爹!阿旃年幼无知,这并非她的本意!”
爹森然道:“好,你既体谅她年幼无知,那便陪着她一齐在这长跪不起罢。”狠狠推门走了出去。
寒风从大敞的门扉中涌进,烛火剧烈晃动之后化为乌有。
大哥关上门,重新点起灯,闭好窗,对三哥无奈道:“爹正在气头上,你还下跪求情,不是更把阿旃往火坑里推么?我明天天亮就去劝爹,你们先受点苦头,也好长长记性。”又侧首深深看了我一眼,长叹一口气,走了。
一室寂静,冷欲凝冰。
我问道:“四哥他,伤势如何?”
三哥开口道:“他现下已无大碍。阿旃,你这次任性过了头。”
我僵道:“你们都以为我在任性,却不知我当真想从军。”
三哥淡扫我一眼:“这份责任你不该担负。”
“我不希望以后后悔。”
“你应该嫁人生子,平安喜乐过完这一辈子。”三哥轻声道:“这些话爹拉不下脸来说,就由我来说。你小时候体弱,爹一直以为是自己征战多年,杀戮之气太重,果报在你身上。”
我垂首一言不发。
我知道我身有婚约,我会遵从安排,只是不是现在。
“后来你身体好起来,爹由着你,教你谢家枪,二哥教你箭法,都是存着让你强身健体的心思,并不是真的想让你阵前杀敌,报效祖国。”
“我知道。”我哑声道,“别说了。”
三哥兀自道:“却没想到,你越长大越似男儿。爹后来还发过一回脾气,摔了他那块龙尾砚,说他本以为生了个女儿,可以捧在掌心,却不曾想,还是个儿子。但你回府后,还是一句话没说。”
我鼻头发酸,强睁着双眼,不让眼泪流出来。难怪那块砚不见了,我当时还疑惑爹那么宝贝那龙尾砚,怎会舍得送人。
“后院墙外那条小路,谢家人都知道,我们每个人幼时都翻过那面墙,却只有你去的最勤。你当真以为爹不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三哥沉吸一口气,厉道:“谢旃!你自己想想,今日所作所为对得起谁!”
我努力憋回眼泪,咬牙道:“谢旃自幼览遍忠臣良将传,无一刻不期望自己能像史书中记载的那样,精忠报国,不求名垂青史,只求问心无愧。”
三哥失望至极道:“好一个不求名垂青史,只求问心无愧。”转了个方向,背对着我,冷道:“便当我今日没有说过这些话。”
我愧道:“三哥,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谁。”自此再也不发一言。
屋内寂静较之前更甚,灯烛默默燃烧,流下道道烛泪。我垂眸静听室外呼啸的狂风,心中五味杂陈。
爹没有真的让我长跪不起,在第二日清晨传走了三哥,又在傍晚时来了书房。
“不日我将任你为老四的副手,”爹负手而立,淡道:“至于你能否让他人信服,就得靠你自己的本事了。”
“多谢爹。”我磕了个头,哑声道。
“现在知道叫我一声爹了。”
“无论何时,您都是我心中最敬重的爹。”我又磕了个头。
只是谢旃不孝,有必须追求的东西,让您寒心了。
我去了四哥房内,四哥正捏着鼻子灌下碗伤药。见了我道:“我昨夜睡得早,听说你要投军,将爹气得半死,还连累三哥陪你跪了一宿?”
我默默点头,道:“你伤的重么?现在感觉如何?我听说你重伤,都快急死了。”
四哥扬眉道:“放心,我命大,只不过看着严重,其实是小伤。”说着,手指无意识地轻抚碗沿。
我垂眸道:“那就好,你赶快好起来,爹让我当你的副手,你现在都下不了地,我怎么跟着你上战场。”
四哥剑眉一挑,“嗬”了一声,道:“我还当你是关心我,原来是这个原因。我实话跟你说罢,我这伤重的很,怕是好不了了,你一辈子也别想上战场了。”
我眼一跳,忙压下,换上笑脸道:“别啊,你可得快点好。不然我看着你,怪心疼的。”
“哼,还算有点良心。”
我正欲嬉皮笑脸自夸几句,四哥却收了笑,道:“阿旃,副手并非实职,爹的用意你也知晓,你在这待够了就回家罢。”撑起上身抚了抚我的发顶,“今年九月,你就该嫁人了。三皇子为人君子,与你性情相合,你会喜欢他的。”
我僵着脖子道:“好。”
“还有谁想上来?”我将雁翎枪划了个花式,负在身后道。
爹在内部任我为四哥的副手后,营内颇有微词,我便设下一处擂台,不服者皆可上台挑战,寻常兵卒皆不是对手。一时之间,在军中名声大振。
过了几日,京城突然传来消息,谢家五小姐病重,三皇子提出婚期延后。我料想应当是娘为遮掩我已离家,故意放出了消息,没想到三皇子如此配合,不由雀跃了好一阵。只是爹与兄长们的脸上全然不见喜色,我也不好表现出我的雀跃,憋得着实有些辛苦。
不过倒也没有憋多久,又全神贯注投入到另一件事当中——我军下一轮攻击已箭在弦上,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