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章(1 / 1)
明德二十年一月十七,新年刚过,神州各处皆一片欢腾气象。黎国却不宣而战,一夜之间攻下熙州,战报传至宁京时,黎国已连夺熙州、呈州、宜州三州,奸杀掳虐,无恶不作,城中百姓,老少妇孺,皆被屠尽。
举国震惊。
那天我与夏均正于荡寐楼饮茶,他的随从冯翼忽神色焦灼进了雅间,道:“公子。”低声说了句什么。
夏均卒然起身,凝眉道:“阿瞻,我先行一步。接下来一段时日怕是没有时间见面了。”
我知定是发生了什么:“那,再会。”
他微一颔首,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匆匆离去。
我心神不定地倒了杯茶,未沾及唇边,猛然放下赶回了家。能惊动镇国大将军府的事,除了边关生变,还能有什么!
爹已然接到消息去集结军队了,娘也不在家中,我又一路赶到了承天门,只看见爹与兄长们骑着战马的背影,镇国大将军夏询与爹并立,身后是十五万中央军,出征仪式已接近尾声,就快要出城了。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我在人群中挣扎着前行,看见了娘,忙挤到她身边,问道:“娘,您已经告过别了么?”
娘抿唇点头,看向他们的背影,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该说的都说过了。”
我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挤开人群努力前行,我高喊:“爹!大哥三哥四哥!一定要平安凯旋!”
我本以为我的呼声会淹没在人群中,离我最近的四哥却偏头看了人群一眼,我眼睛一亮,加大力度挣扎着靠近他,“四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大哥三哥此时也有所察觉,侧目看向我。
终于到了跟前,我扯着嗓子道:“你们一定要平安凯旋!”
。
四哥微微点头,示意听见了。
我拽下腰间的玉坠掷给他,气沉丹田道:“这句你一定要听清!等你们收复了熙州!把这枚玉坠埋到二哥面前!就当我也去拜祭过他了!”
他伸手捞住玉坠,攥在掌心,点了点头。
长长一声号角响彻天际,军队启程,马蹄踢踏,我怔怔看着他们渐行渐远,一步步离开我的视线。周遭人的呐喊声,嘶吼声在我耳中渐渐低不可闻,此刻只有一个声音反复回荡。
一定要平安归来啊,一定啊!
待暮日西下,军队尽数出城,百姓们才缓缓散去,我站在娘身侧,看着城门带着吱呀声沉沉闭上,阻绝了最后一丝残阳。
娘轻声道:“阿旃,回去罢。”
也有一老妪同时道:“阿玖,回去罢。”我侧了侧身,看着老妪正劝慰的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我与绍梁生平第一次分离,我知男儿志在建功立业,也希望他能报国尽忠,却害怕......”那姑娘抽了一口气,又哭了出来。
却害怕他马革裹尸不能还,魂飘异乡不得归。
正欲回府,却看见街道对面怔然呆立的大嫂,匡儿不在她身边,我走了过去,她杏眼微红,脸色苍白地看我一眼,道:“阿旃,我前几日还与他争吵了。”她不待我接话,自顾自说了下去:“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任性骄纵,我......他包容我这么多年。”她认真且悲伤地看着我,道:“我应当亲口对他道声歉的,他在前线,若是记着我还欠他一句道歉,会不会爱惜自己一点?”她又看向城门的方向,颊边一道清泪缓缓流下。
明德二十年二月,中央军抵达前线,与黎国军队有了第一次正面交锋,大胜,顺利夺回宜州。京城各路人士还没有高兴多久,紧接着第二封战报传来。
明德二十年三月初三,昭朝军队抢渡鹤水,兵至乐城下,黎国久不应战,却暗中突袭昭朝驻营人马,年轻将领谢旞、谢旂察觉敌军靠近,率军抵抗,不至损失过重,谢旂迎敌时重伤。与此同时,黎国遽然出城应战,昭朝不敌败退,史称“渡河之役”。
得知四哥重伤垂危的消息后,娘在佛堂念了一夜经文,我一夜未眠,在丑时终于下定决心,留书一封,去佛堂外磕了几个头,牵出阴雷,趁天色未亮,头也不回地出了城。
阴雷随我长大,知晓我心中所想,长嘶一声,载着我往爹他们驻扎的庆城驰骤而去。
与其把实现愿景的机会交给天命,倒不如把它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即使没能实现,也不至于后悔。
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一路上披星戴月风雨兼程,终于在第十日晚,我赶到了庆城城门下。
待看到夜巡的灯火映亮的“庆城”二字,我长舒一口气,拍了拍阴雷,道:“辛苦你了。”
阴雷打了个响鼻,蹭了蹭我的手。
城楼上的士兵厉声道:“何人在城下盘桓?速速离去!”
我扬声道:“我乃谢家旁系子弟谢瞻,特来投军!”
我跪在内城爹所驻扎府邸的书房内,烛火摇曳闪烁,映得爹脸色明暗不定。大哥三哥立在一侧,神色担忧。
良久,爹压抑着怒火道:“怎么来的?”
我挺直身躯,压低声音道:“骑着阴雷来的。”
“我将那马送你不是为了让你来前线送死!”爹拂袖扫落案上书简,见我良久无言,对大哥道:“谢旋,你安排房间让她住一晚,明早就让她回京。”
不待大哥应声,我一字一句道:“谢将军,我来投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