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九章（1 / 1）
我身着棉衫，足下生风，伸出右手大喝一声：“放着我来！”
三哥站在大门前，静静看着我一路狂奔过来，将红对联交给我，嘱咐道：“别贴歪了。”
我眉开眼笑接过，挤挤眼：“有三哥看着呢！贴不歪！”说着一脚蹬上长梯，将对联比了个位置，道：“这样行么？”
三哥道：“你小心，右边稍稍往下一点。”我“哎”了一声，依言调整。
正贴着，四哥拎着一堆烟花回来了，故作惊讶道：“哟，禁闭解了？之前不是一踏过这条线就要被生拉硬拽拖回去么？”他用靴子尖点了点距朱红门槛三尺远的那块石砖。
我怒目而视道：“去去去，没见着我忙着呢。”眼神一转看见了他手中那堆烟花，“四哥你手里那是？”
“去去去，给谁也不给你。”四哥白了我一眼，昂首阔步绕过照壁没了影。
我不以为意撇撇嘴，问三哥：“这回位置对么？”
说是这么说，可每年烟花不都归我放了？
贴完春联，我一路逛去了大嫂那里，大哥大嫂正在房中外厅有说有笑，我安然自若敲了敲门，进去了。
大嫂嘴角噙笑道：“阿旃来啦？”
我眉眼弯弯：“大哥大嫂新年好啊。”四下望了望，问：“匡儿呢？我来找他玩。”
大嫂无奈道：“早不知跑到哪个角落去了。”又招了招手，“阿旃你过来，你来看看这窗花剪得好不好。”
我凑过去一看，大为称赞：“大嫂你这窗花剪得真是栩栩如生巧夺天工，看这小狗，简直活灵活现呼之欲出啊！”
大嫂笑容僵了僵：“这是蝴蝶。”
大哥没忍住笑了出来，道：“我就说你还得好好练练。”
我讪讪道：“不好意思啊，我不太懂这个，不过我相信大嫂你心灵手巧秀外慧中一定可以练好。”
大嫂刮了刮我的鼻子，嗔道：“就你会说话，刚刚我都被你大哥打击得尊严扫地了。”执了我的手，又取出一把剪刀：“来，我们一起来好好研究研究这个。”
我坐到她身边，拿起剪刀比了比又放下，听见大哥道：“好好好，我不会说话，我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安排的，你们先研究着。”起身出去了。
大嫂道：“唔，你路上要是看见匡儿，就说他小姑找他玩来了，看他还不急着跑回来。”
大哥笑着应了一声，关上门，走远了。
我一边看着大嫂剪纸一边说着俏皮话逗她连连发笑，不多时，就看见一个小人飞扑了进来，抱着我的腰大叫道：“小姑！”努力仰着雪白的小脸，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讨好地看着我。
我摸了摸他的头，拂去他围脖绒毛上的碎雪，捏着他的鼻子笑道：“呔，这是哪家的泥猴！”
匡儿瘪了瘪嘴，委屈道：“匡儿不脏，不信小姑你摸摸看。”
我摸了把白嫩嫩的脸蛋，眯着眼笑，附和道：“好好好，我说错了。”看向门外，不知何时已飘起了飞雪，纷纷扬扬，一地白霜。
这场雪直到晚宴后方才停歇，我从四哥那磨来了烟花，带着匡儿在中庭空地的新雪上一个个点燃，火花带着尖啸声腾空升顶，一簇簇绽开，瑰丽绚烂，温馨和谐，喜气洋洋。
不单此处，此时宁京的夜空已被各家燃起的灯火和烟花映亮，泛着淡淡的胭红，美不胜收。匡儿绕着我在雪地上跑来跑去，发出孩童特有的脆亮笑声。大嫂关切道：“匡儿，雪地滑，小心别摔了。”匡儿应了声，乖乖停下了，仰头看着明丽的夜空，瞳中映着火光。
我看着每个人，脸上洋溢的都是暖融的微笑，爹一贯严肃的面容此刻带着浅笑，和娘正说着什么 ，娘以袖掩唇，眼中泛出温柔的笑意；大嫂和大哥靠得很近，二人的目光凝在匡儿身上；三哥倚柱环臂看着虚空，似是在想些什么，唇角挂着笑；四哥凑近我，问道：“眼睛东瞟西瞟，看什么呢？”我看着他脸上真实的明朗的笑容，知晓我的表情定然也是如此。
我眨了眨眼睛，慢悠悠道：“我在想，这真是个好年。”
是啊，真是个好年。也希望，以后过的每个年，都是如此。
大年初一，我换上新衣裳准备去和爹他们会合出门走亲戚收红包，路上正巧遇见管家柳伯，我道了句“新年好”，柳伯脸上的褶笑开了花，拿出红包和一封信，说是镇国大将军府刚送来的，我强装作不好意思和十分为难的样子百般推脱勉强收了红包，送走柳伯，我脚下步子不停，手中拆开了信封，夏均俊逸清朗的字迹映入眼帘，
正月十五上元节，可否于灯会一聚？万望晤面。
我微微一笑，收好信笺。
日子在插科打诨吃香喝辣收红包中悄然溜走，转眼便到了正月十五。
我与夏均约在御街入口处见面，但人群熙攘拥挤摩肩接踵，我一时竟没有找着他，却被人群一路推挤着进去了。我见状忙奋力往外，一步一步往入口处挪动，忽地不知被谁搡了一把，脚步不稳一个踉跄，倒也不至于跌倒，拥挤成这样，是倒也倒不下去的，我正待凭自己多年习武的反应力和腰力一个游龙摆尾挺直身子，电光火石之间，手被人一把握住，稳住了身形。
我艰难侧身，准备道谢，却见夏均一脸关忧看着我，问道：“没事罢？”
半柱香后，我与夏均一人提着一盏花灯，看着御街两侧一场接一场的表演。击丸蹴鞠、踏索上竿、吞剑倒吃，诸如此类，都已不是什么新鲜节目，台下人仍是纷纷喝彩，叫好声不绝。
“这么多年来来去去还是这几种，样式一点没变，就是来看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一路走马观花感慨道。
“你以前都是和你四哥一起来？”
“不过第一次看的时候还是觉得挺奇特新鲜，我记得我小时候还回去摸索过一阵高空悬索呢哈哈哈哈......”我自顾自说着，没注意他问了什么，又回想了一遍，“嗯？哦，早些年是和他一起，后来他嫌人多就不怎么来了，前几年都是和子安广梁一起来。”
“你们倒是走得挺近。”夏均被灯火映亮的脸上神色莫名。
我不以为意摆摆手：“嗨，兄弟嘛，当然做什么都是一起。”只听右侧长廊正中央鼓声猛一响，台上杂技人正从嘴中朝天喷出高四五尺的水柱，鼓点渐微渐密，忽又是两记猛敲，杂技人两手指缝中同时升起两道异色水柱。台下人声鼎沸，纷纷拍手叫好。我精神一振，兴致盎然道：“这出应是今年才有，是个新奇事物。维呇兄可有兴趣？”
夏均笑道：“有倒是有，只怕现下已挤不进去了。”用未提灯那只手牵着我往那处台子靠近，嘱咐道：“牵好，要是走丢了，我一时半会还真寻不着你。”
我目不转睛紧盯着那杂技人，应道：“嗯嗯，不会的不会的。”又冥思苦想不得其解，“他这是怎么做到的？”任我想破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夏均展颜一笑，道：“难不成你想偷师？这可有点难。”凝神看了看：“指间藏有细小水管，口中倒是未曾看见。”
我皱眉琢磨：“对，口中似是没有，当真是......？”想了想，没继续说。反应过来，又道：“我可没想学，这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花个十几年时间练这个在家里吐水玩么？”引得夏均又是一笑。
继续往前走，便看见了宁河，点点河灯，随波漂流，水光粼粼，柔婉缱绻。
夏均看见了，问我：“阿瞻可想也放一盏？”
我一愣，维呇兄是想放河灯了？可这一般不都是姑娘家喜欢的么？为照顾他偶发的情怀，我欣然应允：“好啊。”
从河边一老伯的摊上买了两盏河灯，在许愿的时候，我犹豫了，之前也未曾放过，也不知灵不灵......
我问一旁的夏均：“维呇兄，这儿，灵么？”又多嘴随口问了句：“你许的什么？”
夏均肃着脸摇头：“我也不知。”看了我一眼道：“我许的......”
我心有余悸神色凝重转头看他：“也不知是不是像闲情池锦鲤那样......” 视线短暂交集，我看到了一双灯火闪耀下显得极为透明沉静的眼眸，晃了晃神，我看向手中河灯道：“那我就随便想一个罢。”我又问：“你刚说，你许的什么？”
他沉默半晌，轻声道：“阿瞻，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也告诉我一个可好？”我看见他背光的剪影，侧颜光洁如玉，颈项修长，眼中落入霜白清光，婆娑树影，软红灯火，熠熠生辉。
猛一拍脑门，我大叫一声：“我花灯呢？我花灯哪去了？”说着匆匆放了河灯，目光坚毅挽起袖子立誓掘地三尺也要把花灯找着。
夏均无奈安抚道：“还在那位老伯的摊子上放着，没丢。”我这才安分下来，将微微发颤的手指藏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