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四章(1 / 1)
过了些时日,四哥回府后,给我带回了张请柬。那时我刚练完了一整套谢家枪法,仰头灌了口茶问他:“谁的请柬?陆家还是陈家?”
四哥皱眉思索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和陆子安陈炆他们这么要好?几年前你们不还打过架么?”
我擦了擦汗,不乐意了:“习武之人之间的,能叫打架么?那是切磋!那时候年少轻狂不懂事,一言不合就切磋起来了。再说了,不打不相识,兄弟情谊,打打就出来了。”
四哥不屑道:“得得得,这回不是他俩,是维呇兄的请柬。他说是上次的约定。”忽然凑近我,低声问:“我记得上次在五味楼你们没说过这码事,你们,后来又见过面?”
我对他这鬼鬼祟祟的行径很是不解,但也学他低声道:“有次去闲情池碰巧遇见他来着,后来雨大了,我临走时,他说过几天在五味楼请我吃个饭。”
四哥又低声问:“你们说了什么不曾?”
我低声答:“就随便说了几句话,不超过这个数。”我伸出一只手掌。
四哥终于直起身,恢复正常音量疑惑道:“那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四哥这么一说我倒也有些疑惑,思索片刻,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他可能,是想借此取回借给我的那把伞罢。”
次日我便揣着请柬去赴了约,这半日间,我将那坛江南春提了不下百遍,临行时故意忽略了四哥愤懑的眼神。唉,这不怨我,谁让你当初馋我呢?谁让这请贴上没有你谢旂的大名呢?我在心中仰天狂笑了千千万万遍,面上浮出得体的微笑昂首挺胸地翻出了院墙。
我睁开了眼睛,看着熟悉的床帏迷瞪了一会,又闭上了眼睛。
猛地睁开眼睛,一个念头浮上脑海,我昨晚怎么回来的?紧接着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完了,偷偷出去喝酒的事瞒不住了。
侧头看了看天,已日出三竿。
忙一掀被坐起身,一阵晕眩袭来,我眼一花,又瞬间歪倒在床上。
......这江南春真是好酒,喝时上头,后劲也够足。
不过其滋味之清冽甘醇,难得一见,倒是不负盛名。
昨夜我与维呇兄喝得十分尽兴,聊得十分畅快,且越聊越投机,到后来只觉遇到了不可多得的知交好友。酒到酣时......我再次撑起上身,捂着额头,默默地想,十分不妙,断片了。
我用力摇摇头,一鼓作气下了床拖着疲软的步子开门唤了个侍女取来浴桶准备沐浴,又吩咐她取碗醒酒汤给我。
我自小不喜有贴身侍女侍立左右,唯恐与四哥在外干的好事被告知爹娘。凡事皆亲力亲为,到这时才觉得是有些不便了。
沐浴完,换了身干净衣服,顿觉神清气爽,我长吐一口气,坐到桌前一边喝醒酒汤一边思索。
我喝酒一贯不会喝至大醉,顶多至微醺时便停杯。只是江南春滋味甚美,一没留神就多喝了几杯。但也不至于到烂醉如泥的地步,所以我昨晚应当是自己回来的罢。思及此处,我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不禁热泪盈眶。管家柳伯向来宠我,我只是出去喝个酒,他应当也不会向爹娘告我的状。况且到现在爹那也没传来什么动静,我昨晚应是没惊动其他人,悄悄地潜回了房。
想完这一切,似是劫后余生,我抹了把脸上的薄汗,几欲喜极而泣。家法伺候,谁挨谁知道。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我断片之后发生的了,我也应当没对维呇兄做什么出格的事来罢。
我愁云惨淡心神不宁地去了演武场。今日休沐,大哥四哥正在过招,一进一退间枪溅流星,若舞梨花,攻守得当,技法纯熟精湛。三哥弯弓如满月,一箭穿云而去,仍在空中,又搭上一支,我遥目望去,箭箭靶心,例无虚发。
我真心感叹道:“三哥好箭法。”
三哥侧了侧身,低笑一声:“阿旃怎么这时候才来?”
我打着哈哈道:“我不打扰你了。三哥你继续,继续。”
我走到一旁挑了柄枪,演了式枪法,不趁手,又换了柄,仍是不趁手。
四哥停了手绕到我身侧,奇道:“你这是怎么了,表情跟隔壁刚办完丧事的张侍郎似的,江南春不好喝?”
大哥手腕一翻,用枪柄敲了下四哥,叱道:“怎么说话的?”又絮絮问我:“阿旃是不舒服?可喝过醒酒汤不曾?头晕不晕?”
我摇摇头:“没事没事,已经喝过了,头一点也不晕了。”又黯然道:“好喝是好喝,就是这样好的酒以后可能都喝不到了。”若是酒后失态,得罪了维呇兄,好酒可以再觅,但若是失了个意气相投的好友......唉,我长叹一声,只觉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怎的了?”四哥问道。
“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愁啊。”我又是长叹一声。
“对了,”我抬起头问道:“大哥,大嫂和匡儿呢?怎么今天就你一人在这,我想吃大嫂做的点心了。”
大哥轻咳一声目光忽闪道:“她带着匡儿出门采买了。”
大哥大嫂二人琴瑟和鸣向来如胶似漆形影不离,今日大哥休沐大嫂不在其旁本就奇怪,加之大哥反应有异,我心下了然,道:“大哥,你有时也该让让大嫂。”
大哥微微笑道:“无妨。过阵就好了。”提枪对我道:“来,让我看看你的枪法比起十日前可有长进。”又看了眼杵在一旁的四哥:“老四你让让。”
我复又挑了柄,掂了掂,趁手,扬眉道:“望大哥多加指点。”
四哥遭到嫌弃,摸了摸鼻子,闪到一旁去了。
过了半晌,我背对着入口,听见身后三哥四哥齐齐一声:“爹。”没忍住手抖了一抖,硬是接了一招,两枪相撞发出“锃”的一声。大哥低声道:“害怕了?”我僵硬地点了点头。
大哥收招越过我,道:“爹。您今日有空来了?”
我转过身,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爹。公务繁忙要当心身体。”
爹瞪眼道:“我身体好得很。不来看看,有人要得意忘形,以为能瞒天过海了。”
我心一沉,硬着头皮附和道:“对对对,爹您身强体健孔武有力意气风发龙马精神。”
“我不和你贫,昨天又偷溜出去了?”
我低头道:“爹,我错了。”
爹眉头一拧:“错哪儿了?”
“不该偷溜出去,应当跟爹说一声,免得爹担心。”
爹胡子一吹:“你倒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沉吟片刻,又道:“江南春可还好喝?”
我陡然一惊,抬头盯向四哥,四哥连忙摇头以示清白。
“别看了,不是老四说的。你自己想想,昨日在府里说了多少回,生怕别人不知道,不光我,你问问他们几个,哪个不知情。”爹怒其不争道。
我看了一圈,大哥三哥均偏转身不看我,四哥低着头,肩膀不住抖动,忍笑忍得甚是辛苦。
我真傻,真的。
空气凝滞半晌,大哥三哥四哥才如梦初醒纷纷替我求情解围。
四哥低声说了句什么,爹神色稍缓,叹道:“你看看你哪有女孩家的样子。”
我觍着脸笑道:“爹教出来的,哪能和寻常女子一样。”
“算了算了,本来也没想和你计较。”语罢,拂袖而去。
我长吁一口气,擦了擦渗出来的冷汗,问四哥:“你说了什么那么管用?”
四哥眨眨眼:“此乃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