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亲吻(1 / 1)
高桥从电车上下来,立马打了个哆嗦,夏末的晚风已经带上了秋天的凉意,泠泠的渗人。他慢慢走出车站,走到路边伸手招的士,时不时还要托一把几乎要扑倒在地上的黑子。
黑子一只手搭在高桥的肩膀上,身体半吊着,眉目紧闭,嘴角微微向下塌,一副喝酒喝过头的样子。
又一辆的士呼啸而过,根本没有丝毫的停留。高桥皱了皱眉,看了身边的醉鬼一眼,对方额前略长的刘海被风吹散,在昏黄的路灯下荡开,像一团纠缠在一起的浓重墨迹。
高桥叹了口气,“真是…”不会喝酒还这么拼命挡酒干什么?
他停下脚步,转了转脖子,伸手把领带扯了下来。
这时一辆的士突然在他们两个边上停下,几个青年熙熙攘攘地吵着从里面挤出来,朝对面的大街上走去。高桥眼前一亮,急忙拦住那辆出租车,喊道:“师傅——师傅等等!”
黑子住的房子和高桥家算是同路,离车站也隔了没几条街。的士很快便稳稳地停在公寓楼下,高桥让那个司机在楼下等一会儿,然后半拖半拉地费力将黑子从后车座弄出来,带着他乘电梯上楼。
七楼的灯亮着,黑子的那个舍友应该还没睡,回去也有人照顾。这样想着,他抬起手按响了右上角的门铃。
结果等了一会儿,没人开门。高桥凑近猫眼看了看,看不到什么。他继续不死心地又按了几遍门铃,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奇怪,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可是灯明明亮着啊。顿了顿,高桥将黑子靠墙扶坐在地上,接着从他的西装口袋里翻了翻,掏出手机。
那个舍友叫什么来着……高桥滑开屏幕,赫然发现里面是一封正在编辑的空白邮件,上方的署名是——青峰大辉。
黑子的舍友…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高桥退出邮箱,返回到主页点开通讯录,青峰大辉的名字就排在第一个。向下拨了拨,并没有找到什么比较眼熟的名字。犹豫了一下,高桥最后还是选择接通了他的电话。
“嘟——嘟——嘟——”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钟声,高桥听着电话里单一的机械声,百般无赖地低头。楼层过道间的地板光亮可鉴,可以完整地映出他的身影。
他正想蹲下来想看看这地砖的材料,旁边的门突然传来“咔哒”的一声,高桥呆呆举着电话,顺着声音抬头看去,门竟然开了。
正巧这时候电话突然传来了一声:“喂?”高桥回过神来,一惊,急忙掐断了电话。
“……”青峰听着电话里挂断的忙音,疑惑地拿着手机看了屏幕半天,“搞什么嘛…”他抓抓脑袋,前不久才去修理的头发短短的,摸上去很是扎手。
餐厅里人声鼎沸,青峰正想着要不要打回去看看的时候,一个棕色卷发的高大青年猛地将餐盘“砰”地放在他餐桌的对面,然后顺势坐了下来,那椅子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重量,登时发出了吱啦吱啦的声音。
“要死了要死了,好多人啊!”
纽约中午的饭点,办公楼旁边的大小饭店自然是都挤满了人,青峰将手机一收,挑高一边的眉毛,极其不耐烦地说:“还不是你自己要来的。”
“哎呀哎呀,前不久不是忙着比赛天天训练,好久都不出来吃饭了。”青年摆摆手,颇为豪迈的样子,“话说你真的不吃?不饿吗?”
青峰撑着下巴,手指的指节顶住下颌,看着窗口三三两两匆忙路过的行人,慵懒至极地嗯了一声。
青年摇摇头,“别摆着张臭脸,真够难看的。”
青峰啧了一声,眼神不善瞥向他,“啰嗦哪你。”
“我说的是实话。”青年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饭塞进嘴巴,边嚼边说,“教练不就是让你一直坐冷板凳吗?至于嘛?卧槽勒我次次都坐也不见得怎么样啊。”
青峰厌恶地皱起脸,拖着椅子往后仰,“…别把饭喷我脸上,你妈没教你吃饭不能说话吗?”
青年知道这句话戳到了他的痛处,便不屑地切了一声,含糊地嚼着饭不说话了。
停了一会儿,青峰突然说道:“约翰,我想回日本。”
对面的人被这消息吓了一跳,匆匆咽下一口饭,“你疯了吧你!季前赛快要开始了,这不是证明自己的好时候吗?打得好说不定还能进常规赛的名单呢!”
“很久没回去,想回去看看。”
约翰觉得自己简直要无语了,这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他用勺子敲了敲瓷碗的边缘,示意青峰听他说,“大辉,你别任性了。对我们这种冷门的球员来说,季前赛可能是唯一有机会上场的地方了,这段时间你不好好练练,跑回日本做什么?你本来就好几年没回去了吧,也不差现在啊。”
青峰皱着眉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约翰放下勺子,“真的要回去?”见青峰点点头,他问道:“那你打算和教练怎么说?”
青峰垂下眼睛想了想,说:“不知道。”
“哎,”约翰扒着碗里的饭,长叹了一口气,略带伤感地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那些来NBA打球的人,特别是我们这种出不了名的又是外国的…”约翰的老家是墨西哥的,“妈的你说墨西哥和美国明明离得这么近怎么关系这么差呢?就像你们日本和中国一样。真是搞不懂。说起来,上次我还在一本美国佬的杂志上看到说哪天要是日本和中国真联合了,美国人都怕,哈哈!”
青峰还是皱着眉,半点没有想搭他话的意向,“关你什么事?快吃你的饭。”
约翰不爽地停下话头,耸耸肩膀,惆怅道:“随便你咯,反正我也管不了你。”
空气中纷纷扬扬的尘埃,在阳光的照耀下无所遁形。青峰极目远望,远处的高楼此起彼伏,看不见所谓的尽头。
今年他26岁,距离他来到这个国家,已经过去了五年的时间。
他这样想着,情绪越来越有种山雨欲来的心浮气躁。
赤司向高桥道了谢,待他走下楼梯后,才无奈地将黑子搀进客厅的沙发上。看着黑子惨白一片的脸色,赤司轻声叹了口气,去洗手间拧了条湿的热毛巾出来。
开了茶几上的小台灯,赤司俯下身,分开黏在他脸颊边的头发,用毛巾细细地替他擦了擦脸。对方灼热的呼吸丝丝分明,眼睫毛贴着眼睑轻轻颤着。赤司见状,便放下毛巾,问:“怎么喝这么多?”
黑子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赤司的方向,眼神却毫无焦距,过了一会儿,他朝沙发内侧别过头,摆出一个抗拒的姿势。
两人一时无话。
墙壁上的挂钟传来滴滴答答的走动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扩散。
赤司跪坐在地板上,膝盖上传来沁骨的寒意,他正想起身,忽然听见黑子说道:“赤司君,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一句话吗?”
“什么?”
“我说我觉得人活着,不应该受那么多拘束,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
“…嗯。”
“这句话还是桃井桑告诉我的呢。”黑子喃喃道,“可惜没什么人能够走向自己想要成为的未来。”
夜凉如水。
明明外面是没有下雨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赤司仿佛听见雨珠在新叶上将坠未坠的细小声音。
“对不起。”黑子吸了口气,用力眨了眨眼睛,“有点喝多了,说了很多莫名其妙…”
赤司忽然起身,伸出手牵住黑子放在沙发外侧的左手,扣着然后就十指相交的姿势渐渐收紧手指。
“赤司…君?”
“嘀嗒”一声,水珠终于落入湖面,散开几圈淡淡的涟漪。
黑子恍若又闻到了在那个二月的雨季里,独属于樱花的那种清淡的冷香。这样的香味带着赤司的体温,在他的唇边摩挲,冷冽而温暖,经久不散。
凉意从被重叠了的手指的间隙蔓延到大脑神经末梢,黑子轻轻颤抖了一下。
身体不自觉地紧绷着,赤司始终都撑着身体,嘴唇浅浅的摩擦着却并不进一步。吐息打在黑子的鼻翼附近,两个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令人难耐的炽热。
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下接吻,彼此都分不清是这个吻苦涩还是灯光晦涩。胸膛里的情绪从心脏里渗了出来,却与□□无关,只是对于感情虔诚的膜拜。
黑子有那么一瞬间极致的晕眩。
他做着一个悠远而冗长的梦,直到后来他都忘记了那是梦还是现实,忘记了自己是已经醒来还是沉睡。
无尽的黑夜中,眼前像是充斥着大团大团的迷雾,他带着空荡荡的心房,形单影只地走了很久。笔直的街道,墙壁泛着灰败的暗色。他不敢抬头,不敢停下脚步。他一直一直在走,然而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才开始的这段旅程。
恍惚间,黑子抬起右手,贴上赤司的后背,渐渐收紧。
所以在此时此刻,掌心的温度便凸显得比以往都要更加清晰。